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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雨露均沾】(30-36完结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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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25-12-02


    (三十)沉冤昭雪云雨情


    燕婉本以为,赵庭之扳倒魏家后便会收手,没想到这只是个开始。lтxSb` a @ gM`ail.c`〇m 获取地址最╜新↑网?址∷ WWw.01`BZ.c`c


    他拿着“国成”那枚印章,指腹摩挲着风干的红泥,看着燕婉,面色凝重,一字一句地说道:“你此前同我说过可以助我扳倒虞城太守,对吗?”


    “对。”


    “是因为虞城太守和你父亲当年的案子有关,对吗?”


    燕婉咬着下唇,点点头,她抬眸看向赵庭之,眼里有泪:“妾身说的话,官人每一个字都相信吗?”


    “我相信,每一个字都相信。”赵庭之说得郑重,燕婉也就没什么好怕的了。


    她抹了把泪,将手放在赵庭之手上,似是下了狠心:“徐大人是不是同官人您说了二皇子与曹兴的事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点头:“对,曹兴倒戈二皇子,害得大皇子与你父亲身死,是一切的起因。怎么了?曹兴不是死了吗?现在提他做什么?”


    “妾身觉得……曹兴没有死。”燕婉附耳说道,“那个虞城太守,就是曹兴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大惊,一把揽过她,朝门户外看了看,所幸门外无人,他这才放下心来,低声问道:“你怎么知道?”


    “妾身委身太守府时,时常看见又京城去的贵人往太守府里送东西。官人您想啊,虞城太守才是那个应该送礼的人啊,为什么成了别人给他送礼呢?当初我哥哥拼死将我送出京城,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,是‘寻曹兴’。我哥哥曾是皇榜第一的状元,我不相信他是为了让我活下去才编得这些谎话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思忖半刻问道:“你还记得那送礼的人的模样吗?”


    燕婉起身从衣柜里拿出画像,展开递给赵庭之:“就是他,我怕自己忘了,在离开太守府的时候就花了这张画像,就等有用的时候拿出来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认得这人,就是二皇子身边的侍从,只是他在见虞城太守时脸上刻了字,这画像上也带了那字,可明眼人一眼便能看出来,那就是二皇子身边的西旗。赵庭之忽然笃定了什么。他折起了画像,拍了拍燕婉安抚道:“好了,你别担心了。白日里要照顾孩子,你也辛苦了。这事情交给我,其余的你便不用担心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与徐礼岸通了口气,徐礼岸没见过曹兴,可老妇人见过。徐老夫人将曹兴的画像送到徐府,赵庭之看了一眼摇头道:“这不是虞城太守。燕婉同我讲时,我便疑虑,二皇子怎么可能留着曹兴,就算杀不得,也绝不会让他做太守。”


    徐礼岸点点头:“确实如此,可西旗给虞城太守送礼却又是个蹊跷的地方。况且,那太守确实姓曹,若要隐蔽,他必定会改名换姓,又怎会用旧姓引人猜忌?”


    陆芳华望着那画像,忽然道:“会不会不是虞城太守,而是太守府里的什么人啊?”


    “若真是,那便是府中极为不起眼的人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点点头:“礼岸,你留在京城,我去一趟虞城看看。魏家犯下如此大错,二皇子难辞其咎,他必定会请缨出征来弥补这次的罪过,你拖住他,我们要在他和他岳丈镇国公的兵马汇合之前,扳倒他。”


    这一来回,花了赵庭之整整一个月的时间,可他却没有直接回府,而是绕弯先去了陆家。


    曹兴被带来了,原来虞城太守不是曹兴,专辖太守府歌舞妓的管家是曹兴。他毁了容,时常带着个面具与人交际,因话不多,所以无人在意。那虞城太守是曹兴的族兄,曹兴替二皇子扳倒大皇子后,便一路从北边逃到了虞城,与那时做官的族兄联合。他给族兄带去荣华富贵,族兄给他一处安身之所。


    当时的二皇子不可能将手从北边一直伸到南方,可等到他权势滔天时,曹家兄弟手里已经拿了太多他的把柄了。连赵庭之也没有想到,这样的一个人竟然可以一直活到现在,这难道就是所谓的“祸害遗千年”吗?


    只是苦了燕婉,不管是国仇还是家恨,自己想要报复的人一直在自己身边,可她却还是一无所知。


    二皇子被徐礼岸挡了好几次的请缨出征,上朝时再见到彼此更是分外眼红,大臣们见他们不对付,便纷纷走远。


    堂上的皇子一下子老了十几岁,须发花白,人也看起来疲倦懒怠,没有精神。


    很好,赵庭之要的就是这个样子的皇帝。


    二皇子最后孤注一掷地请缨,发了毒誓,还说会签军令状,说如果不能成功便成仁,一定会弥补魏家所犯下的过错。


    赵庭之冷哼一声,说了一句改变他一生的话——


    “皇上,若二皇子领兵出征,国将不国矣。”


    老皇帝怎么也没有想到,一切表面上的父慈子孝,兄友弟恭,会在这一瞬间全部撕裂。他看见尘封的旧事被揭开,兄弟阋墙,皇子以权谋私,为了一己之力不惜牺牲百姓万民。更可恨的是,什么偷梁换柱,残害忠臣,原来这些史书中最最忌讳的事情,他的儿子竟然做得如此得得心应手。


    曹兴被带了上来,虞城太守也被三皇子的人带了上来,和他们一起的,还有赵庭之的侧室,刘宰辅的嫡长女,曾经的准大皇妃——刘亦菱。


    老皇帝看见了那张与刘宰辅八分相似的脸,老泪纵横,坐在龙椅上毫无体态地大声哭嚎:“国将不国啊!国将不国啊!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啊——”


    刘亦菱跪在地上,双手托着那枚“国成”的印章,内侍将印章递给老皇帝。老皇帝看着看着,又是一把眼泪。


    “陛下,您可还自己小女?”


    老皇帝撑着龙椅,望着堂下的刘亦菱点了点头:“你是我为大郎百里挑一的妻子啊……”


    刘亦菱痴痴一笑:“是啊,曾经是……可小女已经不是曾经的刘亦菱了。”


    “造孽啊……造孽啊……”老皇帝甩了甩手,一眼也不愿意多看,“把二皇子关进大理寺,曹兴,曹斌秋后问斩。你们几个……”他指着赵庭之,徐礼岸,“你们几个……”他不愿再多说话,转身离开,“散朝。”


    宫廷波诡云谲,潮起又潮落,没有永远的赢家亦没有永远的输家。


    二皇子得意太久,飞得太高,最终一切揭晓,留给他的只有死无葬身之地。


    燕婉回到赵府,心还是蹦蹦跳着。她捂着心口,撑在榻上,努力地汲取着空气。


    赵庭之走过去,握住她的手,安抚道:“没事,都过去了,都过去了。我曾经答应你的事,都做到了。你以后也不需要隐姓埋名,安静地和我过日子就好了。”


    燕婉猛地扑进赵庭之的怀里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这么多年,她一个人忍受着风霜雨露在外摸爬滚打,本以为这辈子再也没有机会替父兄沉冤昭雪,不承想当年押的这个男人,真的没有让他失望。


    赵庭之抚摸着她的背,一遍又一遍地劝道:“好了,好了,乖,没事了。”


    燕婉缩在赵庭之的怀里,喃喃自语:“日后,不管是妾身的什么都是官人的了。即便是官人让妾身去死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直接堵住了燕婉的嘴,他亲吻她,如同啃咬着一块蜜糖:“别说这样的话,你要长长久久地陪着我,明白吗?”


    燕婉乖顺地回应他:“妾身一定会长长久久地陪着官人。”


    “还有,如果真的要报答。”赵庭之神色缱绻地看着她,“就替爷多生几个孩子吧。”


    燕婉被他逗笑,主动地送上唇瓣,二人耳鬓厮磨,滚落踏上。赵庭之褪去了燕婉的衣服,将她从头到脚啃咬了一遍,燕婉的身体泛出暧昧的粉色。她迎合着赵庭之的孟浪,他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。她缠上赵庭之的腰腹,主动地迎上去,将他包裹在自己里面。春莺啼转,雨露恩重,燕婉从未有一刻觉得如此畅快,好似要把自己的身与心统统涤荡一般洗礼。


    二人彻夜缠绵,日上三竿之时,还沉沉睡着。


    是孩子的哭喊将燕婉叫醒的,她急忙起身,只觉全身酸软,半根动弹不得。赵庭之躺在她身边看着她,嗤嗤一笑:“娘子以为夫君昨日的表现,如何呀?”


    燕婉嗔了他一眼,怪他:“孩子要喝奶了。”


    “你确定还有?”赵庭之挑眉到了她的胸脯一眼。


    燕婉羞恼地推了他一把,披衣起身去开门。她把孩子抱到屋内,凑近给赵庭之看:“官人还没能好好看看孩子呢。шщш.LтxSdz.соm”


    赵庭之一声叹气:“是啊……太多的事情了……如今可算是能够歇了下来,让我好好修养一番了。”


    燕婉一边喂奶,一边问赵庭之道:“官人日后如何打算?二皇子在劫难逃,三皇子是承了大皇子的衣钵的,皇上日后定会传位于他。官人您就是大功臣了,只要不出差错,这宰辅的位子,定然是您的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低头瞧这她怀里的孩子,良久不说话,半晌才道:“过几日,陪我去慈恩寺走走,拜拜佛,洗洗尘。”


    燕婉一愣,好像是在说给自己听,又好像是在说给他听:“我听说……慈恩寺的主持解签极准,只是只解有缘人,官人……去瞧瞧?”


    赵庭之揽着燕婉亲了一口:“嗯。”


    中秋佳节,慈恩寺上香的人极多,赵庭之带了燕婉出来,似一对浓情蜜意的夫妻。燕婉握着他的手,心中没来由的安稳。


    “官人,那儿。求签的地方在那儿。”燕婉指了指一尊佛像,人们正排着队,摇着签桶。


    赵庭之拉着燕婉排了会儿队,也到了他们。燕婉推着赵庭之道:“官人,您先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换了没几下,一根标着陆佰陆拾肆的竹签就跳了出来。燕婉这是抽到了一根标着壹佰玖拾陆的竹签。


    二人领了对应的纸签,赵庭之的签是“君问山前未有路,斧在掌中自辟开。”而燕婉的则是“雪落冰壶,风过清明。”


    二人正瞧这各自的纸签,只听一个浑厚的声音传来:“二位施主请留步。”


    燕婉一愣,惊喜道:“住持!”
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,好久不在了,刘娘子。”


    燕婉浅笑这点头:“是啊,以为不会再见了。”


    “非也非也,还记得老衲在您儿时算过,说您日后若有大劫必得贵人相助,您还记得吗?”


    “怎么会不记得!这不如今……小女又回来了嘛。住持,这位……就是您说的我的贵人,我的夫君,赵庭之。这是他的签,您看看!”


    住持笑着望了一眼赵庭之,道:“这位施主,金陵岂是池中物啊。您想要的,需要您自己去拿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看着那老和尚,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签,笑着点了点头:“多谢住持。”


    “那我的呢?”燕婉递上去。


    住持也没看就说到:“沉冤昭雪,日后刘娘子的运气就是路路通畅啦。”


    燕婉听得欣喜:“当真?”


    “签是这般写的,可有时候身边的人决定的事是可以改变这签的。二位施主,老衲言尽于此,中秋佳节,祝平安康乐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与燕婉行礼辞别住持,回府路上,燕婉是不是看着赵庭之,却什么也没敢问。


    “想听吗?我的打算。”


    “想。不管官人说什么,都想。”


    “好。”赵庭之拉过燕婉的手,“我……不想做宰辅。”


    “啊?”燕婉以为自己听错了。


    “我……不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而是要……人上人!”


    (三十一)三出无子定纳妾


    齐家今日来了人,除了给燕婉幼子送了贺礼,更多的是来做纳妾说客的。齐鸣进赵府数载一直未能又子,他们又碍着燕婉曾经的身世不能将孩子直接抢过来抚养,便想着在塞一个庶女进来,好让齐家在此能占有一亩三分地。


    齐鸣心中又气又恨,却只能笑着接纳自己的母家,说会考虑,会考虑的。娘家的人离去,齐鸣气急败坏回到房间,她望着篓里的针黹,朝外喊道:“去,把雅芝给我叫来!”


    雅芝来到房里,她早已不是惧怕的模样,相反的她看齐鸣的眼神还有点平视的意味。


    这让齐鸣更加发狂,拿着针就要去戳她,雅芝拿手一挡,冷冷一笑:“大娘子,你这是做什么呢?奴婢还要为您侍候老爷呢。”


    “呵,侍候?以后也用不着你了!”


    雅芝一愣:“用……不着我?”


    “齐家送妾,可不比你有用的多?”齐鸣讥讽地瞧了她一眼。


    雅芝抬头望着齐鸣:“所以大娘子是不打算管奴婢了是吗?”


    “管你?你一个小贱婢,死活与我何干?”齐鸣挑眉。


    雅芝笑得凄楚,她站起身:“好好……那奴婢也没什么顾及的了。”


    齐鸣觉得这话蹊跷,抬蹙眉问道:“你想如何?”


    雅芝嗤嗤一笑:“奴婢哪敢如何,奴婢今日一切不过仰仗大娘子罢了。自然是以大娘子马首是瞻,您叫我往东我可不敢往西。”


    齐鸣瞥了她一眼,自己心里也不好受:“你当我情愿姐妹共侍一夫?这府里有个燕婉已经够我受的了,再来个齐家的妾我可受不了。到底还是你!给我长点志气!你这肚子要是怀上了,哪还有别人来?”


    雅芝听进去了,点点头笑道:“是啊,哪还有别人来呢?”


    —


    镇国公没了兵权,没了仰仗,在这京城中唯有女婿拿的出手。他乐于带上女婿一同出席交际,赵庭之在京城为官近十载,寒门结交无数,可真正的皇亲国戚却一直搭不上边——三皇子于他同龄,若要提子女姻亲,那也委实早的很。赵庭之可等不及,他要往上爬,怕的越高越好,除了寒门,这些本就生存在京城权利漩涡里的人他也是需要接触的,而镇国公就是个极好的引子。


    二人酒过三巡,丈婿二人找了块僻静的地方说起了闲话。


    镇国公面色有些红,笑着对赵庭之说道:“贤婿啊,我家鸣儿没有给你添麻烦吧?”


    “哈哈,齐家教育出来的大娘子家务事管的好,也极为照顾家中妾室,孩子们也敬爱她。发布页地址WWw.01`BZ.c`c都好,都好。”


    “好什么!”镇国公皱眉,“她嫁进你们家三载,连个孩子都没有,就该为你张罗一下姬妾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笑了笑:“家中已有三位妾室,不必……”


    “我们齐家的女儿,更可人!我们知道贤婿心善,即使鸣儿无所出,也一直相敬如宾,但我这心里,总觉得亏欠你点什么。这样,我有个庶女,今年方才十四,生得标致,不日送你送你府上去?”


    赵庭之内心腹诽:亏欠我?你是觉得齐家无子不好把控赵家吧。


    赵庭之无法,只好推诿:“这事……还得回去和大娘子商量商量再做打算,毕竟是大娘子的姊妹,还是得尊重她的意思。”


    镇国公一看有戏也不愿逼得太急,点点头道:“好,你回去同鸣儿谈谈,改日在来齐府看看——对了,宫里传出消息,说是皇上的丽嫔有了身子,若这一胎是个男孩,那就是陛下的长子。日后陛下必定会从肱骨大臣的孩子之中挑选伴读与皇妃,你多留意着点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退步作揖:“多谢泰山指点。”


    “都是一家人,不必客气。还有,徐礼岸……他在边境如何了?”


    徐礼岸手上的兵本是镇国公的,如今一文一武皆掌握在他们赵徐手上,即使镇国公身份高但还有许多事情需要过问他们。


    赵庭之笑了笑:“礼岸是个用武奇才,犬狄在边境被他打得节节败退,想来不出五年,便能击退犬狄回京了吧。”


    镇国公不知是喜是忧,只笑了笑:“哦……原来如此。后生可畏,后生可畏啊……”


    二人离了宴席,赵庭之回了府,便去齐鸣的院子里。赵庭之走进屋子,雅芝也在,他使了个眼色要雅芝出去。她无法,只好乖乖地起身离开将门带上。


    齐鸣笑了笑,从踏上起来,去替赵庭之宽衣。赵庭之拥着齐鸣坐在榻边,轻轻叹了口气:“今儿个我与泰山喝酒,他同我提了纳妾之事。我房中人已足够,不必再添置什么姬妾,可泰山却执意如此。發郵件到ltxsbǎ@GMAIL.¢OM╒寻╜回?如今我便来问你的意思。你是怎么想的?”


    齐鸣有些难过地咬着唇,也叹了口气,似是终于妥协:“我三年无所出,刘姐姐的孩子又不比寻常的孩子……实话同官人说罢,也不怕官人笑话,妾身……是当真自责的。妾身也不执拗了,官人若是喜欢……还是纳吧。左右不过府里多养个人,我们赵家还是养的起的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望了眼她的神色,叹道:“好,若那新人有了孩子,生下来了,便给你养,如何?”


    齐鸣这才笑出来:“好。对了,先前因为刘姐姐产子,府中下人不足,便遣了雅芝去官人书房里伺候,如今妾身又招了些人,小厮们也都足了。妾身就把雅芝叫回身边伺候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望了眼门外,点点头:“后院依旧是你说了算,不必看我的意思。”


    齐鸣更开心了:“好,那官人今日宿在这儿吗?”


    赵庭之吻了吻齐鸣的额头:“嗯,今晚就在你这儿。”


    二人熄灯歇下,雅芝却守在了门外,她一步都没有离开,从赵庭之说纳妾之事起一直听到他们云雨结束,心底一片冰凉。


    今早她吃饭时,胃中有些恶心,想吐又吐不出来。赵庭之先前同她说要与她一同生养一个孩子,她当真了,她不求自己像魏清漪或者衡倩一般,只求做一个小小的侍妾,能够自己养这个肚子里的孩子。因此当她知道自己怀孕时,是很欣喜的,她觉得她可以依靠赵庭之去对抗齐鸣,可如今发现,不能够了,她发现不管她肚子里的孩子是男是女,赵庭之都不在乎,都会变成齐鸣的孩子,而自己可能连个名分都没。


    可她因为赵庭之的一句话,生了妄念,回不去了。


    (三十二)苦事并起福祸倚


    因入冬,赵府上下都要置办冬衣,加之赵府纳妾的事情提上了日程,燕婉幼子又要办满月酒,齐鸣是忙得晕头转向,好几日没能好好合眼。


    雅芝被她从书房调了回来,日日放在眼皮子底下,干这干那。雅芝因为有了身孕,做事不太利索,齐鸣不知道此事,只觉得她恃宠生娇,在书房里养出了毛病,更加加倍地给她添活。


    雅芝忍着不说,顺从地接纳着齐鸣给她的一切。


    大年二十八,幼子赵祁栋满月,赵庭之叫了京城中的亲朋好友一道来吃满月酒。家中的孩子们也都十分开心迎来了一个新的小弟弟。


    燕婉穿着白狐裘,裹地像个瓷娃娃。因着京城下雪,她有刚出月子,赵庭之不允她多走动,只许敬一圈酒见见人便让她回去休息。


    齐鸣从她手中接过赵祁栋,笑道:“刘姐姐且放心,我一定把孩子照顾好,等大家伙都见过了,就把孩子抱回你屋里去。”


    燕婉虽说有些不放心,但这身份明摆着,她是大娘子,自己只是个侧室,这孩子本该就是她来养的,都是因为赵庭之的偏爱,她的房里才会留着那么多的孩子,一个都没有往外送。如今齐鸣都开了口,燕婉不好再拂她的面子,掖了掖赵祁栋的裹被,对着孩子笑道:“阿娘回去了啊,祁栋乖,好好听大娘子的话。”


    赵祁栋似乎是听见了,对着燕婉笑出了声。


    赵庭之知她担心,拉过她走到门边说道:“你放心,我看着,一会儿就把孩子抱回去。快去休息吧,别着凉了。”


    燕婉望着赵庭之,将他拉到僻静的拐角处,踮起脚尖,在他的唇角亲了亲:“别累着自己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揽住她的腰,在她额上印上一个吻:“嗯,晚上等我来。”


    燕婉嗔怪地推了推他,转身朝后院走去。


    酒桌上觥筹交错,齐鸣穿梭其间,应对如流——


    “哎哟,这不是张家大娘子吗?对啊,你看这孩子多水灵,我们赵府的孩子啊,个顶个的好。可不是吗!”


    “秦娘子您来啦!好久不见好久不见。对啊,我们叫赵祁栋,栋梁的栋,这孩子长大了啊,一定像他父亲一样。您慢慢吃啊……”


    齐鸣抱着孩子转了一圈,谁也没让碰,就怕有人身上带着冷气或病气过到孩子身上,给自己带来没必要的麻烦。席上的人见过孩子后,齐鸣抱着孩子来到赵庭之面前道:“官人,大家都夸孩子好看呢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望着她怀里孩子的模样,笑道:“是啊,这孩子生得真不错,粉琢玉砌的,长大了一定是个冰雪聪明的孩子。行了,大家都见过了,把孩子送到艺灵斋去吧。”


    齐鸣点点头,也不放心别人送,就自己抱着孩子去了后院。赵庭之便带着赵祁松和赵祁杨见长辈,他们都在读书的年纪,见人交际都是应该学会的,以后入仕待人接物,必不可少。


    席面酒过三巡要送客了,赵庭之见齐鸣还没回来,不由地有些疑惑,他遣人去后院看看。半晌,回来的人满头大汗,喘着粗气附耳道:“老爷……大娘子说……说……她身体不适,想请太医来看看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蹙眉:“身体不适?可有说是怎样的不适?”若是有了身孕,那便麻烦了。


    小厮摇头:“不知,大娘子只说要太医来看。”


    “还一定要太医来看?”


    “对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皱了眉头,又叫人去太医院请了太医,管家送客,自己匆匆往后院赶。


    可谁知根本不是什么大娘子身体不适,后院早就乱做了一团,艺灵斋里乱哄哄一团。燕婉伏在摇车面前,目不转睛地盯着赵祁栋:“祁栋,你看看娘,你睁开眼睛看看娘!祁栋……”


    “燕娘子,您快起来,小公子身上的疹子也不知是不会传染,您若是病倒了,谁来照顾小公子啊……”


    “你们放开我!”燕婉不管不顾了,她伸手去够赵祁栋。赵祁栋却一声不吭,就静静地躺在那儿,仿佛无声无息,静悄悄地睡着。


    可他真的是睡着吗?齐鸣方才抱来放下的时候,这孩子就开始一点点起疹子,哭了一阵后就渐渐没声了,不管燕婉如何叫他,他就是没有反应。


    齐鸣候在一旁不敢上前,但是不闻不问更是不该,她挪了几步,轻声咳了咳,劝道:“刘……刘姐姐,我去请太医了,你……”


    “祁栋怎么了!”赵庭之从前院赶来,齐鸣瞧见他正要上前说清楚状况,却被赵庭之一把拦开。


    她一愣。


    赵庭之揽着燕婉起身,哄道:“你先别怕,太医马上来了,我定让他用最好的药。别怕,别怕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抚摸着燕婉的背脊,用温热的手掌安慰着她。


    燕婉泪流满面,伏在赵庭之的胸膛上哭个不停,她不是个脆弱的人,但如今她是真的不知该怎么办了。她的前半生经历父兄罹难,家破人亡,得幸遇上赵庭之沉冤昭雪,当初在庙里求签,主持曾说日后便会事事通畅,可如今这般又是怎么个说法?


    齐鸣挪了几步上前,想同赵庭之说什么,只见他抬手一拦,示意稍后再议。齐鸣怕赵庭之怪罪她,可这事却也不是她做的,被人冤枉的滋味不好受,可一见赵庭之也没有不让她解释的模样,心中便稍稍安定,等候太医的到来。


    太医来的很快,看诊时不言不语,燕婉盯着都有些心惊。


    太医瞧了一眼众人,说道:“还请诸位退至屋外,微臣现要施针了。”


    燕婉一听这话,不管不顾地冲到赵祁栋的榻边,拉着摇床不走:“不,我不走,我要和祁栋待在一处,我哪儿都不去!”


    赵庭之看燕婉如此心中一痛,但他却不能不听太医的话,半抱着燕婉起身往屋外走:“你且放心。”他虽这样说着,但心中却是戚戚然,这是他的孩子啊,他最小的孩子啊,方来到人间满月,难道就要这样夺走他的生命吗?


    燕婉被裹挟着走出屋子,她一眼都没瞧齐鸣,齐鸣也是坐立难安,她本就害怕这个孩子出事,是以事事小心,别人想抱一下都不愿意,可为何还是这样了呢?为何呢?


    太医从屋里匆匆而来,额上有细细密密的汗,他擦了擦,神色有些难看。燕婉一眼便瞧明白了,她立马扑了上去抓住太医的手臂,急切地问道:“祁栋如何了?太医,祁栋如何了?”


    “夫人切莫着急,小公子性命无忧,只是……”


    “只是什么?”赵庭之听见前头一句话时心情已轻松大半,又听见后半句话,不由地皱起了眉头。


    太医低声道:“小公子这病,不是寻常疹子,而是……中毒。”


    那一刹那,过往种种涌入脑海,乔希的冷漠,鲜血和最后的话如同奔涌地海浪,没顶的绝望和恐惧将赵庭之淹没。发^.^新/^.^地^.^址 \wWwLt*XSFb…℃〇M}他一步上前,箍住太医的肩膀道:“中毒?谁?怎么下的毒?”


    太医只是个小官,赵庭之是正二品的参知政事,是副宰,如此被副宰质问,太医不禁心跳如擂鼓,他有些结巴:“小公子……可有吃过些什么东西?”


    赵庭之瞥向齐鸣,齐鸣一激灵,连忙回答:“不曾,不曾在席间吃过任何东西。”


    这赵庭之是看着的,他点点头。


    太医又问:“那可接触过什么人?又或者闻过什么东西?”


    “只抱去过席间,期间祁栋只碰过我、官人和燕娘子。”


    太医蹙眉:“这就奇怪了,这毒若不是直接接触是断不会染上的,可若说是在席间感染,只有小公子一人染毒也属实蹊跷……对了,燕夫人,您是如何发现小公子起疹子的?”


    燕婉定了定神思:“往日的这个时辰,祁栋都是要睡觉的,我打算给他换一身舒适的衣裳,方才将衣服换好,便看见他身上起了这些紫红色的疹子。”


    太医一愣,忙道:“那衣服呢?”


    “衣服?”燕婉心惊,忙吩咐道,“快!去把小公子的衣裳拿来!”


    下头的一个丫鬟哆嗦着走出来,“噗通”一声跪在地上:“小……小娘,小公子的衣服……已经让下人们洗掉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“洗了!?”燕婉尖声喊出来,她冷笑,“呵,三伏天都不见得你们如此勤快,腊月里你们倒是愿意拿冷水桨衣了?说!你们当中是不是有人受了指示!”


    燕婉如今已顾不得体面,她几步走到那个小丫鬟面前,居高临下地看着她:“说。”


    那小丫鬟哭着摇头:“不是奴婢,不是奴婢,奴婢本来只是想将衣裳拿下去的,可……可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皱眉:“说!磨蹭什么!”


    小丫鬟瞧了一眼齐鸣,支支吾吾道:“大娘子房内的雅芝姐姐说……让我交给她……奴婢,奴婢想躲懒,便……便……给了雅芝姐姐……”


    齐鸣听罢这话,呼吸急促,她惊恐地看向赵庭之,连忙辩解:“官人,不是妾身!妾身断不可能做这种事!”


    赵庭之没说话,只对着下面的人抬了抬下巴:“去,把雅芝叫来。”


    雅芝被带上来的时候,早已换了一身粗布衣裳,背上还背着一个包裹,俨然一副要出逃的模样。


    赵庭之坐于高堂,望着底下的雅芝,冷声开口:“想逃?”


    雅芝抿着唇不说话。


    “你以为不说话,就能救得了你?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地方,没有户籍和通关文牒,你能去得了哪儿?还有你的父母,住在茶园巷三十二房吧?还有一个弟弟,你就这样跑了?”


    这话刚落,雅芝眼泪便簌簌下来了,她哭道:“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,官人……奴婢……奴婢若是不逃,怕是……怕是……”


    齐鸣咬着牙,冷声道:“你这贱婢又要说什么诳语!”


    雅芝含着泪抬头:“大娘子,您何出此言呢?奴婢这么做,不都是您指使的吗?”


    “住口!我何时指使过你此等事情!”


    “大娘子,您莫不要忘了。年前您置办冬衣的时候,便让奴婢去药店买药材,说是用药水浸泡过后的衣料会有香气。但是您却嘱咐奴婢替小公子买了不一样的药材,还说小公子年小体弱,就是要用不一样的。您……您还嘱咐奴婢……今日小公子换洗的衣物,一定要拿去好好洗洗!这不都是您说的吗”


    “你……你含血喷人!”


    “奴婢岂敢!奴婢这条命都在您手里,卖身契户籍都在您手里,奴婢这般诬陷您又有什么好处?”


    齐鸣这下完全慌了,年前她什么事都交给雅芝做,无非就是看不顺眼她,想作弄她,可如今却成为了她陷害赵祁栋的证据,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。


    “奴婢自知做了错事,不敢隐瞒,本是因为心中害怕想跑,可如今……奴婢即使不为自己,也要为他人想想,奴婢便不想跑了”


    “他人?”赵庭之蹙眉。


    雅芝泪中带笑,面上有些许感慨,她咬着唇,抚摸上肚子,望着赵庭之:“老爷……奴婢……奴婢……”


    齐鸣身体一震,惊讶得说不出话来。


    雅芝又道:“奴婢自知无法不配成为这个孩子的母亲,但是只要他在奴婢肚子里待上一日,那奴婢便要为他积一日的德……奴婢不愿在欺骗他人,便一定要讲这些话讲出来!”


    此番话说罢,齐鸣浑身上下似是虚脱了一般——雅芝为了孩子从良,而自己则是幕后主使?这话天衣无缝,事情前后相接,亦是毫无纰漏。她有些惶恐地望向赵庭之,只见他冷冷一笑,起身走到雅芝面前,挑起她的下巴:“为孩子积德?”


    雅芝被这语气吓得抖了下,轻轻“嗯”了一声。


    “谁的孩子啊?我……没碰过你啊。”


    此言一出,在场之人无不震惊。雅芝瞳孔震动,嘴唇翕合半分说不出话来:“老……老爷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笑道:“与他人私通,又诬陷大娘子?胆子可真是大啊。”


    “奴婢没有!”


    燕婉咬牙:“管你有与没有,若是祁栋今后烙下了病根,你死一百次都不足惜!”


    雅芝摇头:“老爷,奴婢没有私通!奴婢没有!这一切都是大娘子命奴婢做的!都是大娘子!”


    齐鸣气得“噌”地一下从座椅上站起来,狠狠地甩了个巴掌给雅芝:“放肆!暗通款曲的贱人,如今还血口喷人!”


    雅芝伏在地上大哭,还是不认:“老爷,真的是大娘子指使,真的是啊!”


    “拖下去。”赵庭之冷声命令。


    “老爷——老爷——”雅芝被带了下去。


    屋外天色黛青,还落着细细的雪花,递上是一条被人拖出来的痕迹,赵庭之看着,转头对齐鸣冷哼道:“大娘子,我们……和离吧。”


    (三十三)夫妻和离后宅宁


    齐鸣与赵庭之和离了,齐鸣同他自辩赵祁栋之事自己一概不知。赵庭之只是轻轻地瞥了她一眼,道:“不管是与不是,我都不会再信你了。我累了,我喜欢女人充盈后宅的感觉,但是我为此……算了,你还是走吧。和离于你而言,是件好事。”


    直到齐鸣离开赵府,她都不知道赵庭之那欲言又止的话语中,到底藏了什么。


    赵庭之送走她,临别前,又给了她一沓银票。


    “官人这是……”齐鸣不解。


    “日后就要改称呼了。这迭银票算是我给你的不唱,你在我赵家待了那么些年,一直都是兢兢业业,不管是孩子还是妾室你都照顾的很好。左右是我对不住你,你就收下吧。”


    齐鸣接过银票,良久才回过神来问道:“官人要和离,当真是因为祁栋的事吗?”


    赵庭之笑了笑,招呼马车道:“来,送你们小姐回家。”


    齐鸣望着赵庭之转身离开的背影,长叹了一口气,上了马车——她想,他应当是为了燕婉吧。


    赵庭之去了艺灵斋看燕婉,赵祁栋无大碍,只是孩子小,再少的毒对于孩子来说都有可能是致命的。燕婉害怕极了,没日没夜地守在赵祁栋身边,就怕再出什么差错。


    赵庭之立在外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——一切都是他的错,他本意只是想离间齐家主仆二人,却不想这事情报应到了燕婉与他孩子身上。不管是顾乔希还是胡夷倩,他因为女人之事遭了太多的劫难,如今又差点让他失去孩子,他是再也不想纳妾寻花了。


    他走到燕婉身边,揽着她,安抚道:“太医说了孩子没事,你别太担心了,去休息一下吧?嗯?”


    燕婉摇头:“我怕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用额头抵着她,缓缓道:“别怕,她们我都赶走了。<https://www?ltx)sba?me?me>齐鸣我和离了,衡倩我也送到庄子里去了。家里就只有你和清漪二人了,你别怕。以后不会再来人了,不会了……”


    “官人……太医说祁栋以后怕是会落下病根子。这可怎么办……她还那么小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揽着她:“别怕,我们找最好的郎中给他看病,以后,什么都给他最好的,就把他放在身边,哪儿都不让他去。嗯?”


    燕婉轻轻的触碰自己孩子的脸颊,生怕将他碰碎,她含着泪应答:“好……”


    这件事的真实原委,没让外人知道。京城的人只是传齐家娘子无子,赵庭之为保其名声,才选择和离。赵庭之听见这样的传言,立马去将说闲话的人抓了起来关了几天,又派人送了点东西去齐家。京城的人看这架势也不像不欢而散,又畏惧赵庭之和齐家的权势便也渐渐地不说了。


    齐家本不愿放开赵庭之这颗大树,还想塞庶女来做妾,被赵庭之一一回绝了。


    说是家中一妻一妾,享齐人之福便满足了。


    一妻一妾,这话说出去,人们便知晓了。


    果然,不过几日,赵庭之将燕婉娶作了正妻,又在族谱上改了她的名字,让她用回了原来的旧名——刘亦菱。而魏清漪也被抬为了侧室。家中年轻的小丫鬟们全部都被调去伺候少爷姑娘们,留在赵庭之他们身边的也都是些府里规规矩矩的老实人们。


    这一出一来,京城中的闺眷们无不称颂赵庭之的治家之德,说他是修身齐家治国,样样都做得好。


    可这修身齐家治国后头还有个平天下,倒是没说出来。赵庭之听着小厮们对他说着街头巷尾的闲话,嘴角噙着轻蔑的笑意,又问:“宫里又如何了?”


    “清路公公来报,说是丽嫔的孩子没了,是个……男孩儿……皇上如今只有两位公主,本指望着这胎的……唉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点点头:“知道了,下去吧。”


    “是。”


    “对了,告诉清路,好好做事,他和宓儿的孩子,还有他在老家的亲人都会平平安安的。”


    “是,小的明白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望着窗外只冒出飞瓦雕檐的宫殿,长叹一口气。


    与齐家联姻,以此让齐家对他们放松警惕交出兵权。再把兵权交由徐礼岸,出征犬狄,建功立业,加之自己在京中广建人脉,入主内阁。


    封将拜相,一文一武——这是徐礼岸离开京城,与他定下的约定。


    徐礼岸一早便知赵庭之的志向并不仅仅屈从于皇权,他要的就是皇权。


    皇帝无子,加之前朝的夺嫡,他所有的兄弟死的死,散的散,宗室子弟要么就是不成器,要么就是年纪还小。皇帝三十出头,觉得自己还行,强扭着劲不肯听从大臣们的意见过继子弟。


    只要等皇帝的女儿长大,再等赵庭之自己的儿子长大,求娶公主,繁衍子息,继承大统。


    那这天下,不就是他赵庭之的囊中之物了吗?


    (三十四)赵家有女初长成


    赵胭已经十四岁了,只要再过三个月,便是她的及笄礼。


    十五岁,是一个姑娘最美好的年华,她可以放下孩童的束发,挽起高高的华美的发髻,还可以带上自己喜爱的珠翠玉簪,穿上颜色各异,绣花繁茂的衣裳。


    赵胭等这一天,已经等了整整两年了。


    女子十五而笄,可待嫁矣。


    在两年前的生辰之夜,她从闺密那儿收到了叶家二郎的贺礼,是一副她游梅园的仕女图,画上的人袅娜款款,害羞带露。赵胭瞧了一眼,便脸红得不再看了。


    一旁的赵祁杨却十分的不悦,没好气道:“什么东西,酸里酸气,来这儿脏人眼睛。”


    赵胭虽说和这个叶二郎不熟,但也不愿意自家哥哥诋毁别人的心意,出口道:“哥哥,你别这样说。”


    赵祁杨蹙眉:“怎么?你喜欢那个人?”


    赵胭脸更红了:“没有的事。”


    赵祁杨冷哼一声:“最好没有,你若接受了他这心意,就是私相授受,全京城哪个大家闺秀会这般,你告诉我?义父是正一品宰辅,那个叶家几品?你告诉我?”


    赵胭本还挺开心的,但被赵祁杨这般数落,心中顿时难过,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:“哥哥,我……我没有和他私相授受……我也与他不相熟……”


    闺密秦家娘子也看不下去了,连忙劝道:“好了好了,是我的不是了。这叶家二郎是我哥哥的同窗,此前我与莲莲去梅园赏花,恰巧就碰见了。没有赵大哥你说的那些事儿。”


    赵祁杨烦躁,却也觉得自己话说的太重,有些后悔,便低声道歉:“好了,是哥哥错怪你了,别哭了。”他抬手擦去赵胭的眼泪,“但是你得答应哥哥,以后不能与他来往,明白吗?”


    赵胭怕赵祁杨再生气,抽噎着点点头。


    秦娘子倒是乐了:“那怎么?合着你妹妹一辈子不出嫁?你守着她一辈子?”


    赵祁杨挑眉:“那有何不可?义父收养我,养我那么大,别说莲莲一人,家中那么多的兄弟姊妹,我都是愿意养的。”


    秦娘子笑道:“那敢情好啊,赵大哥以后可得好好赚钱,我就有事没事来你们家蹭蹭饭。大家伙儿从小一起长大,我就充当姊妹当中的一个了吧?如何?”


    赵胭听她打趣自己哥哥,连忙制止:“三娘。”


    秦娘子走后,赵胭本是想把那副画好好藏起来的,可是去贺礼堆那儿寻的时候,忽然发现怎么也找不着了。


    赵胭失落得回到自己屋子,掌了灯,一眼便看见了放在几案上画卷。她刚要去拿,便被一人抱住。


    赵胭差点尖叫出声,可又一琢磨


    ,觉得这感觉无比熟悉,试探地问出口:“大哥?”


    赵祁杨抱着她,缩在她的脖子里,闷声道:“不是说不要了吗?怎么还找这幅画?”


    赵胭被这个姿态羞红了脸,扭着身子要出来。赵祁杨箍紧了她,让她丝毫动弹不得,又质问道:“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叶二郎?是不是?”


    “我没有。哥哥,我没有撒谎,我都不认识他。”


    “当真?”赵祁杨的热气喷在赵胭的耳边,挠得她的心有些痒痒的。


    “嗯……”赵胭轻声回答。


    赵祁杨沉默一瞬,没有药放开她的意思,又问:“那你喜欢谁?”


    赵胭就是个深藏闺中的大小姐,从来没有人这般直白地问过她这个问题,一时半会儿竟也答不上来了。


    赵祁杨见她愣神,以为她真的有了喜欢的人,一下子将她从怀里转了面,神色严肃地问道:“谁?你喜欢谁?”


    “我……”赵胭努力思索着喜欢谁可以让他不生气,脑袋一动,忙答道,“我喜欢哥哥你呀!”


    赵祁杨身躯一震,眼神里是难以置信:“你……你再说一遍……”


    赵胭看他表情,知道答案说对了,便又道:“哥哥你呀。”


    赵祁杨紧紧地抱住她:“当真?你没骗哥哥?”


    “没有呀。我喜欢哥哥,也喜欢念念,喜欢祁松,祁栋,大家我都喜欢。”


    赵祁杨听见这话,面色又暗了下来。他捧着赵胭的脸,郑重说道:“莲莲,我与他们是不一样的,你知道吗?”


    “怎么不一样?”


    “我不是你亲哥,我是你表兄。我原名叫魏念遥你知道吗?”


    赵胭记起来大娘子似乎是同她说过这件事,便点点头:“莲莲知道啊。”


    “自古表兄妹结亲,是亲上加亲的。莲莲……你……你当真喜欢我吗?不是作为兄长,而是作为一个寻常男子。”


    赵胭这才明白过来赵祁杨指的是什么,一时语塞,脸红的能滴出血来。


    赵祁杨见她这般娇憨之态,心中欢喜愈甚,一个没忍住,鬼使神差的亲了下去,触碰上赵胭那柔软的唇,他如同被开闸放出的野兽,想撕碎她,却又隐忍着细细啄吻。赵胭从来没有被谁这样对待过,一下子软成了一滩水。赵祁杨从臀部横臂抱起她,让她所有的力气都放在自己身上,仰着头亲吻她。


    赵祁杨怕他们的倒映映在窗上,一脚踢翻了烛台。屋里瞬间黑暗,赵胭吓得一把抓住赵祁杨的胳膊,刚想说“哥哥我怕”,赵祁杨的舌头就长驱直入,卷着她的舌头w吮ww.lt吸xsba.me起来。


    黑夜之中,只有粘腻的口水声。
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赵祁杨放开赵胭,额头抵着额头,又问她:“现在呢?你喜欢我吗?”


    曾经喜欢与否,赵胭无法确认,可如今她确是笃定,她喜欢,不是那种兄妹之间的亲情,而是作为一个女人去喜欢一个男人。


    她与赵祁杨约定,在她及笄之日,求爹爹还赵祁杨原名,给他们二人赐婚。


    她期盼着那天的到来。


    她以为,她的父亲疼爱她超出了寻常人的限度,就一定会答应她这件事。


    可她错了,她的父亲,当着所有宾客的面,还没等她与哥哥说出赐婚的请求,便宣读了圣旨——


    正一品宰辅赵庭之之大女赵氏赵胭,淑慎性成,勤勉柔顺,雍和粹纯,性行温良,克娴内则,淑德含章。着即册封为莲淑妃,钦此!


    十五岁的赵胭怎么都不会想到,就在她与哥哥商量求婚之前,她的父亲赵庭之就早已看穿了他们之间的情爱。皇帝年过四十子嗣单薄,前些年剩下的唯一一个皇子也三岁夭折,后宫嫔妃亦无怀孕之人。皇帝不愿过继宗室子弟,便听从了大臣们纳妃的建议。


    赵庭之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,他人不得而知,可在赵胭看来,她的父亲棒打鸳鸯,她的后半生就这样毁在了她父亲的手里。


    (三十五)大结局(上)


    又是一年大雪,京城的雪下得似是要将天地倾覆一般。


    赵庭之走在宫殿幽长的回廊内,宦官们在前提着灯笼为他引路。


    “椒房殿”,赵庭之立在巍峨的宫殿前,身上落满了白雪。


    他已过四十,头上长出了些许白发,如今看过去,却已像是个鬓已星星矣的老头。


    “大人,皇后娘娘已起身了,您可以进去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没有停留,他抖落身上的白雪,脱了履,走进椒房殿。


    赵胭坐在梳妆台前,鬓发高束,金钗翠玉点缀其间,鎏金的烛台映在平整光洁的大理石上,如同九天的银河,而赵胭就如同九天清冷孤寂的仙女,日复一日地停留在此地,孤芳自赏。


    “大雪天的,宰辅大人怎么来了?”赵胭开口就是冰冷。


    赵庭之看着赵胭,冷声道:“他回来了。”


    赵胭描眉的手一顿,笑道:“那又如何?”


    “你们到底在计划什么?当年你进宫,他离家出走从军,如今无召带兵回京,这是谋逆的死罪!”


    赵胭咬着牙,扔下手中的黛石,她瞥眸冷笑:“宰辅大人这是在担心什么?是担心他带兵谋反,还是担心他谋反不成会牵连你和你的霸业啊?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望着她,身躯忽然颓唐下去:“你与先帝已有一子,若无差错,有我与徐叔的势力,这太后必定是你。皇上身体不好,你如今还是安心过日子,不要再想其他的了,莲莲。”


    久违的小名,赵胭竟要笑出了泪:“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为何要拆散我与哥哥……您能告诉我吗?爹爹?”


    赵庭之不说话。


    赵胭忽然笑了起来:“您以为您不说,我就不知道了?您有没有觉得,我与哥哥长得越来越像呢?”


    “你们是表亲,你与他母亲是亲姐妹,自然相似。”


    赵胭仿佛是听了一个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,她抹了把泪道:“是吗?若真是这样,那就要先恭喜父亲了。”


    “什么意思?”


    赵胭走过去凑近赵庭之,笑道:“同姓相亲,其生不藩。若我与哥哥并非亲兄妹,那我们的孩子,不就不会是个病儿残儿了吗?”


    赵庭之瞬间轰雷掣电,他结巴地说不出话来:“你……你说什么……”


    “老皇帝四十多了,后宫那么多的妃子生不出来,怎么一到我就生得出了?早年您让清路公公喂皇上吃药,皇上身子早就坏了,后宫妃嫔们有身孕的也被您灌药小产了,就连唯一生下来的皇子也被你亲手杀了……”赵胭嗤嗤笑道,“父亲,您因为权力造了那么多的杀孽,总有一日会报应到您头上的。”


    她看着他:“我和哥哥的孩子,就是你的第一个报应。”


    赵胭没等他回答,起身不看他:“宰辅还是走了吧,等一下哥哥要来我殿中缠绵,被您看见,我们还怪不好意思的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跪在地上半晌没动,良久他才支支吾吾地说出口:“祁杨……已经被我杀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椒房殿的,风大雪大,他残弱年老之躯,被吹得摇摇欲坠。


    当他知道赵祁杨带兵回京的那一刻,他就已经下定了决心,这个孩子不能要了。可那是他养了近二十年的孩子啊,每天看着他一点点长大,会喊父亲,会念书识字,会写文作诗,他还曾寄予厚望,望他能够成龙成凤,这样他对他便再也没有什么愧疚了。


    可什么都变了,这个孩子死在了他的剑下,就在他将剑刺进他胸膛的那一刻。赵祁杨还盯着他,看着他,仿佛在质问他:“为什么?为什么你们的过错,要我们来承担?”


    赵胭也哭啊,她嘶喊着,抓着他的衣领,叫:“为什么!为什么我和哥哥什么都没有做错,但是不管是什么都要我们来承担!!!!为什么!!!!”


    赵庭之浑浑噩噩地回道赵府,燕婉瞧他面色不霁,刚想问发生了什么事,就见小厮匆匆忙忙从外头赶来,“扑通”一声跪下:“老爷夫人,皇后娘娘她……她上吊自缢了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,他望了一眼燕婉,忽然一口鲜血呕出喉腔,人直直地栽了下去。


    (三十六)大结局(下)


    赵庭之病了很久,久到连皇后娘娘的祭礼都没能参加。燕婉不知道他进宫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,问了他,他也没说。


    燕婉隐隐约约有些察觉,赵祁杨带兵进京被斩杀马下,他当日进宫见赵胭,赵胭自缢身亡。一日之间,痛失两个孩子,那两个孩子虽不是自己所生,但是是自己一手带大的,燕婉岂能不心痛。可又想起当年将赵胭送进宫前,赵庭之那副神色,那些话语,她都觉得颇有深意——他们二人断不可结合,若结合,那便是逆天之罪。


    表亲结合,逆天之罪?


    聪明如燕婉,她不是想不到,她只是不敢想,她一点都不敢想。


    赵庭之醒来的第一句话,是“把念念嫁了吧,嫁给克己,过几日就去提亲,若是到了国丧,这事变数就太多了。”


    徐礼岸早在几年前便回了京城,做了一品的太尉,徐克己与赵容青梅竹马,两个人本就是两情相悦,这桩婚事再好不过。是以,提亲当日,婚期便定下了,是在明年的五月初四。赵容其实没心情在自家姐姐丧期定亲,她还同徐克己说要一起反对,说过几年再说,左右二人之间容不下别人,晚几年都没关系。


    可不管是赵庭之还是徐礼岸,都极力促成这桩婚事,好似若不就此定下,便再也没可能了一般。


    皇后二十国丧,留下三岁的太子交给作为宰辅的外公辅佐。加之老皇帝本就是赵庭之一手扶植,赵庭之在朝中势力庞大,又与太子有着莫大的关联,他抚养太子,无人敢置喙。老皇帝隐隐察觉有什么事要发生,可他却无能为力。


    皇后国丧三月之期一过,赵庭之便请旨自降官位至太子太傅,陪伴太子读书,为国教育储君。老皇帝看着底下黑压压跪着求皇帝不要下降赵宰辅官职,笑了笑,道:“那就不降了,升吧,啊?升,如何?哈哈哈哈——升吧,就……升作摄政王!管教储君,辅佐政务。朕……就安心养病了,如何?”


    赵庭之立在堂下,没说话,良久缓缓下跪,叩首:“臣,谢过皇上。”


    庆历二十年夏,宰辅赵庭之封摄政王,兼太子太傅,管教储君,辅佐政务。同年,帝退居后宫,养病安息。


    赵庭之给燕婉拿了个一品诰命的品阶,还亲自让人画了冠冕祎服,用绿松石、白玉石、珍珠、点翠等装饰头冠,丝绸金线为底,绣以鸾鸟,云锦,荷花,白鹤等图案,赐玉轴承圣旨,风风光光,一如她还是那个名震天下的千金闺秀。


    燕婉看着眼前的景象,失神难言。


    赵庭之望着她,淡淡道:“当年你未能拿的凤冠,如今我替你拿来了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是摄政王,燕婉则是摄政王妃,按理不得戴凤冠穿祎服,可如今无人敢下赵庭之的脸色,亦无人敢反驳。


    “试试?”赵庭之出声。


    燕婉摇摇头,将衣服收了起来:“王爷……我们……退吧。”


    赵庭之听见这话,紧紧地攥住茶盏,问道:“你说什么?”


    燕婉轻叹一口气:“我说,我们……不要再继续下去了。”


    权力,野心,已经将你身边的人消磨殆尽,终有一日,你会烧到你自己的。


    赵庭之仿佛听见了一个笑话,他边笑边起身:“婉儿,就差一步,就差最后一步了。就差最后一步,我们就可以坐上真正的皇位,你就可以穿上真正的祎服凤冠了。”


    “可是妾身不想要。”燕婉仰头看着他,她一把抱住赵庭之,“官人,妾身不要。妾身只想一家人好好地在一起,好好地看着念念出嫁,祁松祁栋娶亲,我们一家人好好的,妾身其他的什么都不想要。”


    “不,绝不可能放弃!你还记得当年住持给我解签,他说了算吗吗?他说我想要的东西,只有我自己才能去拿到。婉儿,我们就快成功了,为什么要放弃呢?”


    “官人!清漪她已经神志不清了,有一次妾身去看她,她望着妾身叫娘……”燕婉泪如雨下,“官人,我们不要再争了好吗?我们就安安心心把太子教好,若太子……我们再找个宗室子弟一起养……我们……”


    “不!没有宗室子弟!也没有什么太子!只有我!”赵庭之眼里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与渴望,“只有我,才配坐上那个位子!”


    燕婉近几日眼皮总是跳,心也是慌慌的,她将三个孩子送到了徐家,又将魏清漪安置到郊外的净慈庵,一个人去了慈安寺。


    当年的住持早已


    圆寂,燕婉找到了他的徒弟,一见面便拜了三拜。


    “阿弥陀佛,施主行如此大礼,心中有何所求?”


    燕婉眼里蓄满了泪,递上当年赵庭之求的签:“师父,我是何人,想来不与师父说您也是知晓的。这是当年王爷找您师父解的签,您给看看,是不是算错了什么?”


    那僧人顿了顿,笑道:“今时不同往日,当年王爷所求之事,与今日王妃所问之事大相径庭,那这签,解得自然也就不同。”


    燕婉愣住:“那今日到底该如何解?”


    “‘君问山前未有路,斧在掌中自劈开’,当年解签是不是说‘王爷所求,需得自己去争取’?”


    “正是!”


    “如今所解,便是‘王爷现在已没有前路了,今后要遭的所有劫难,都是自找的祸根啊’。”


    ——今后要遭的所有劫难,都是自找祸根啊。


    燕婉抖着手,跪下来问道:“那该如何化解呀?”


    “在施主您啊。”僧人双手合十,“当年我师父所说你今后之路一帆风顺不假,但也要看您个人和您身边的人的造化了。”


    “我身边的人?”


    僧人笑了笑,朝燕婉叩拜,转身离去。


    太子自出生,便有先天的不足之症。在宫里好水好食好药的养了好几年都不见好。赵庭之的脸色也越来越阴郁,他想让太子死,却不是如今,最起码得等到老皇帝死才行。可如今老皇帝身体再不好,也要比这个奄奄一息的小孩子活得长久。


    赵庭之看着这孩子,灭顶的无力感潮水般涌来——这可不就是赵胭与赵祁杨给他的报应吗?


    朝上不顺心,他自己的身体也每况愈下,燕婉心疼,想叫太医来看看。赵庭之却是打死不从,绝不让太医碰到自己一分一毫。


    只要燕婉求他看病,他便开始砸锅砸盘:“本王没病!本王还可以活得长长久久!本王没病!”


    可就算他在倔强,也有知道自己大限将至的一天。


    小太子还是死了,就死在赵庭之的怀里,就像好多年前,赵祁杨死在他手下,赵胭死在他眼前。


    离宫前,他还撑着一口气,可一到王府门口,他便再也撑不住了。


    如一座巨山轰然倾塌,石落土崩,总会殃及他人。摄政王党派的人开始蠢蠢欲动,他还没死,便就已感受到了树倒猢狲散的征兆。


    赵庭之留着最后一口气,命徐礼岸筛选合适的宗室子弟进京继承大统。徐礼岸怕他看不到了,便立即命人去办。


    皇家亲族凋零,旁系却是人丁兴旺。徐礼岸挑了个十五岁的少年,眉目清秀,器宇轩昂,干净洒落,浑身上下皆是朝气蓬勃。赵庭之只看了一眼,便点头:“就他了。”


    摄政王下旨封青州团练使之子为太子,其妹为公主,又给赵祁松与那个公主赐了婚,还要再写什么的时候,终究是提不起笔了。


    那夜,燕婉带着孩子们跪在他的榻前,隐忍着哭声:“官人……”


    赵庭之朝她招了招手,燕婉连忙膝行上前:“官人?”


    “我死后,有徐家……和陆家作保,他们不会……为难……你们,好好地,带着……孩子……好好……活下去……”


    “是,是!妾身明白!”


    “我这辈子……造孽太多……皆是报应……皇位近在咫尺……我却只能……拱手、让人……恨啊——恨——”一口气呼出,“恨”字弥留在嘴边,就再也咽不回去了。


    庆历二十一年夏,摄政王赵庭之殁,享年四十三岁。


    在安顿好赵庭之葬礼很久后,燕婉一直想不明白原先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,为何会变得如此萎靡,几月之间形容枯槁,命踏黄泉。


    她漫步在赵府的后宅花园里头,想着去看看魏清漪,只见她院子里的花开得极为鲜艳,红色黄色蓝色,浓烈地簇拥着生长,还散发着迷人香气。燕婉站着闻了许久,忽然有些头晕。她匆匆走过,心下惊奇,这花原先也没在后宅见过,怎么今儿个就那么多了呢?


    而且……这花的模样,她似乎在哪里见过?


    燕婉没法细想,她推开魏清漪的屋子,只见她屋里的窗户尽数打开,阳光洒进,整间屋子亮堂堂的晃人眼。自魏清漪发狂病一来,她总是喜爱关紧门户,不让任何人进入,只允许燕婉日常来看她。今儿个怎么忽然变了呢?


    燕婉看魏清漪在绣花,笑着凑过去:“绣什么呢?”


    魏清漪手上没停,一针一线耐心地绣着:“曼陀罗。”


    “曼陀罗?”燕婉忽然想起什么:那不就是院子里种的那些吗?


    她讶异地看着魏清漪,只见她微微瞥眸,眨着清亮的眼睛,对她抿唇一笑。


    那一瞬间,燕婉记起了所有——厨房送来的清粥小食总会盖上那么几片花瓣,赵庭之说吃了舒心许多,燕婉边嘱咐小厨房以后他所有的吃食都记得放些花瓣进去,还不许孩子们动,必须全部留给他。


    她还记得赵庭之的书房里头,也插着一束曼陀罗,颜色鲜艳,无与伦比。


    所有的所有在今天交汇,让她得出一个根本不愿意相信的答案。她抬眼看向魏清漪,只见她眯着眼,噙着笑,开口道:“姐姐,我听说念念有了身孕,那祁松的婚期,又是什么时候呀?”


    燕婉浑身发抖,她紧紧地捂住了自己嘴,因为她怕有些话,她会忍不住说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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