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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吧 -> 其他类型 -> 我的二十年风雨人生

【我的二十年风雨人生】第二章(女性第一视角,年代文,乡村,小三, 母子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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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25-08-20


    家里的愁云惨雾还没散去,更大的麻烦就找上门了。发布页地址www.ltxsfb.com<var>m?ltxsfb.com.com</var>


    连山在的时候,燕子村建筑队是十里八乡响当当的招牌。


    他懂图纸,会算料,工钱结得明白,活计也做得扎实。


    现在他这一走,整个队就像被抽了大梁的房子,哗啦啦的眼看着就要塌架子。


    先是工钱要不回来。


    以前跑县里,跑镇上,跟头头脑脑打交道都是他去。


    现在换了柱子他们去结账,人家部门推三阻四。


    要么说领导不在,要么说账目不清楚,让他们回去等信儿,这一等就是杳无


    音讯。


    队里面几十号壮劳力,眼巴巴等着米下锅!


    紧接着是采买用料出了大乱子!


    以前买多少砖,多少水泥。多少钢筋,连山心里门儿清,账本记得明明白白。


    现在连记的账本,都没人看得懂,负责采买的人被人糊弄着买了高价料不说,


    数量还不对。


    工地上要么缺料停工,要么东西堆多了浪费钱。


    急得他们直跺脚。


    最要命的是图纸!连山一走,队里连个能完全看懂施工图的人都没有了!


    老王拿着那卷画满了线条的纸,翻来覆去地看,急得满头大汗:「这……这


    该从哪儿下手啊?这墙多厚?窗户朝那开呐?」


    「连山兄弟在的时候,他指哪儿咱们打哪儿,现在这可咋整?」


    工程眼瞅着就要搁浅,这边却连第一步怎么走都迈不出去,耽误了工期可是


    要赔钱的!


    家里院里,愁云惨雾,建筑队那边,更是火烧眉毛。


    这天傍晚,院门口呼啦啦来了七八个人,都是建筑队的。


    里面还裹着个脸色不太好看的王四海。他们个个愁眉苦脸,像霜打的茄子。


    老王搓着手,一脸为难地先开了口:「桂花妹子……俺们知道你刚生了娃,


    连山兄弟的事儿也才……」


    「唉!实在是没法子了,才厚着脸皮来求你啊!」


    他指着柱子手里攥着的那卷图纸。


    「队里……队里这摊子,眼瞅着就要黄了!工钱结不回来,买料瞎抓,最要


    命的是这图纸,没人能整明白啊!」


    柱子也红着眼圈接口:「嫂子,你是咱村学问最高的人!」


    「正经念过大学的!我们这帮睁眼瞎,扁担倒了不知道是个『一』字,真玩


    不转了!」


    「队里几十口子都指着这个吃饭呢!求嫂子……求嫂子看在连山哥的份上,


    能出来扯起这个摊子,出来……出来帮大家伙掌掌舵吧!」


    我坐在炕沿上,一声不吭的看着他们吵吵。脑子里乱的很,我一个小寡妇跟


    你们这些大老爷们掺和什么劲?


    我没好气的问道:「四海哥呢?他也顶不上事吗?」


    我的话刚说完,气氛立马不对了,他们你看看我,我看看你,就是没人吱声。


    把我看的气不打一处来,我这不出门都能惹一身事,真要掺和进去,还能活


    不?


    正想开口让他们都滚。


    四海推开人群走了进来,他先是看了我一眼,然后转身对着大家伙:「我还


    是那个条件,队里要我挑大梁……可以。但必须给我师妹一个交代。」


    交代?什么交代?怎么又扯到我身上了?我听他们又吵吵了半天才听明白。


    原来四海怕我孤儿寡母的,日子不好过。


    希望队里能按连山在的时候,继续把他该拿的工分算到我的头上。


    可这不对啊,我家不出人,光拿钱,不用细想,村里的吐沫星子都能把我淹


    死。


    四海的具体想法我不知道,但这事肯定不能这么办。


    果然,队里不同意,意思是要拿工分可以,但我必须要出来给他们拿个主意。


    我坐在炕沿,依旧没有吱声。


    这摊子,全是技术活儿,操心事儿,算料看图管人,哪一样是好相与的?


    村里那些婆娘们的闲话,这几天也断断续续的飘进了我的耳朵里。


    无非是些:「娘们儿家家的,能撑得起男人堆里的摊子?」


    「薛家这闺女,命硬,克夫不说,还想顶门立户?」


    「等着瞧吧,迟早得找个男人靠上,我看那王四海就挺上心……」


    我抬眼,看着眼前这几张焦急中又带着点茫然无措的脸。


    柱子急得快要哭出来,二叔一脸愁苦。他们好像都不是在逼我,是真的走投


    无路了。


    连山像根顶梁柱,他一倒,整个屋顶都摇摇欲坠。


    可我……我薛桂花现在是个刚死了男人,还在坐月子的小寡妇。


    拖着个奶娃娃,伺候着老娘。


    这年月,说实话一个女人想做事,难。


    想出去做一群男人的主,顶起一个建筑队的摊子?甭说了,难上加难!


    还没咋呢,唾沫星子就要淹死人,那些弯弯绕绕的门道,那些老爷们儿心里


    的不服气,哪一样是好对付的?


    我深吸一口气,冰冷的空气刺得我肺管子不舒服的紧。


    我目光扫过他们:「柱子叔,二叔,你们的意思,我懂了。念山他爹留下的


    摊子,我也舍不得看着它散架。」


    他们眼睛亮了一下。


    我话锋一转,声音平静却没什么温度:「可这事儿,不是我一个妇道人家,


    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能定的。」


    「连山在的时候,是队里的主心骨。」


    「他走了,这队长谁来当?队里的章程怎么办?」


    「以后买料、算账、派工、接活儿,谁拿主意?谁说了算?这些,都得有个


    说法。」


    我看着他们瞬间又变得茫然的脸:「你们今天来,是代表谁?」


    我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。


    「是代表你们自己,还是代表整个建筑队?」


    「村里管这事儿的干部呢?」


    「他们怎么说?要是村里不给个明白话,不给个准信儿,画个道道出来,这


    个摊子……」


    我停顿了一下,字字珠玑:「我不能接。」


    屋里一下子静得可怕,只剩下念山细细的哼唧声。


    柱子张了张嘴,哑了。发布邮箱LīxSBǎ@GMAIL.cOM地址


    二叔砸吧了一嘴旱烟。


    那几个后生互相看看,都蔫了下去。


    妈抱着念山,轻轻叹息一声,没说话。


    「嫂子……这……」柱子憋了半天,脸涨得更红了:「那……那俺们回去再


    合计合计?」


    「去吧。」我垂下眼:「把话带给该带的人。这摊子,不是靠天天来我家诉


    苦就能撑起来的。」


    几个人垂头丧气地走了。


    妈抱着念山走过来,挨着我坐下。


    我接过念山,撩起衣服,露出已经溢出奶水的浑圆大奶子,对准儿子的嘴巴,


    就塞了进去。


    看着小念山嘬着我的奶头,砸吧嘴的可爱模样。


    我叹了一口气,可算是把他们打发走了。


    这家伙给我涨的,小家伙虽然只是本能的在嘬我的乳头,可不知道是不是因


    为女人刚生完孩子,性欲都会大涨,我有些不自然的夹了夹腿。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@GMAIL.cOM


    这往后的日子,该怎么熬呢?


    小家伙的手一点也不安分,你好好吃呗,他不。


    像小猫踩奶一样,胡乱揉搓着我雪白的乳房。


    我轻嗯一声,呼出一口气。把脑子里乱七八糟的想法,挥了出去。


    「花儿,」妈的声音低沉,「你刚才把他们噎回去了。真要是村里没人管,


    这队……难道真就散了?」


    「妈。」


    「硬气是没办法的事。这浑水,咱要是不清不楚地蹚进去,淹死的只能是我。」


    「连山没了,咱娘仨更得活个明白。村里要管,请拿出管的样子来。要不管


    ……」


    我顿了顿:「那就散了吧。我薛桂花,还不至于靠着连山留下的这点念想,


    去求谁,回学校当老师不也挺好的吗!」


    日子在平平淡淡中又熬了几天。


    院门外传来了不一样的动静。


    脚步声沉稳,人声也带着点官腔。


    「薛桂花同志在家吗?」


    妈警惕地掀开窗帘一角:「哟,村长?书记?你们咋来了?」她赶紧下炕去


    开门。


    我下意识地坐直了身子,拢了拢头发,整了整身上的衣服。


    门帘掀起,当先进来的是村长王德贵,五十出头,裹着件半旧的军大衣,脸


    上带着点庄稼地里晒出来的黑红。


    后面跟着村支书李有田,戴着顶蓝布棉帽,面相更斯文些,但也透着股农村


    干部的实在劲儿。


    再后面,呼啦啦跟进来好几个,有队里原先几个管点事的,像柱子、二叔,


    还有两个村里有点威望的老辈人。


    小小的堂屋瞬间挤得满满当当。


    「桂花啊。」王德贵嗓门大,一开口就带着点不由分说的味道:「还在月子


    里呢?瞧着气色……唉!」


    他重重叹了口气,一屁股坐在我妈递过来的板凳上,搓着手。


    「连山的事……多好的后生!可惜了!」


    李有田把棉帽摘下来拿在手里,接话道:「是啊,桂花同志,你要节哀,保


    重身体要紧。」7


    我点点头,没应声,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。


    妈忙着给众人倒水,屋里一时间全是拉板凳,咳嗽的声音。


    王德贵清了清嗓子,环视一圈,目光落在我脸上:「这些天,队里的事,我


    们也都清楚了。乱套了!没个主事的不行啊!」


    他手指头点着柱子他们:「你们几个!图纸看不懂?料不会买?帐算不平?


    连山在的时候咋干的?学不会还看不会?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?」


    柱子他们被训得低下头,不敢吭声。


    「村里研究过了!」王德贵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。


    「建筑队,不能散!这是咱们燕子村的门面,是几十号人的饭碗!连山同志


    不在了,但队伍还在!精神还在!」


    他顿了顿,目光灼灼地看向我:「桂花!你是连山的媳妇儿,也是薛老哥的


    亲闺女!鲁班门的根儿在你身上!这建筑队,眼下这个坎儿,你得站出来!顶上


    去!」


    李有田在一旁点头附和:「桂花同志,你是文化人,念过大学,有见识。」


    「队里那些看图算账的精细活儿,除了你,咱们村还真找不出第二个合适的


    人来接手。」


    「老薛的手艺,你也从小看到大,耳濡目染的下,多少有点底子。村里相信


    你!也会支持你!」


    他这话说得恳切,带着安抚的味道。


    「对!嫂子!你得出来主持大局!」柱子立刻抬起头,急切地说。


    「是啊桂花,除了你,别人也镇不住场子……」


    「你爹的本事,连山的本事,都在你身上呢!」


    其他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起来,屋里顿时又闹哄哄一片。


    我静静地听着,看着他们一张张或急切、或忧虑、或带着期许的脸。


    村长和支书的态度很明确,村里点名要我。


    这「支持」,听着响亮,可落到实处呢?


    「村长,书记。」


    等他们声音稍歇,我才开口,声音不高:「我首先要感谢村里的信任。我爹


    的手艺,连山的本事,说实话,我没正经学过,皮毛都算不上。」


    「看图算账,在学校里学过一点,但用在盖房子上,是两码事,我得摸着石


    头过河。」


    王德贵摆摆手:「哎呀,这个不怕!谁天生就会?慢慢学嘛!有四海帮你呢!


    那小子脑瓜子活络!」


    李有田也道:「对,四海同志也是老薛的徒弟,技术上的事,你们师兄妹多


    商量。」


    「具体跑腿、管人的事,村里再安排人协助你,像柱子,二叔他们,都是队


    里的老人儿了,熟门熟路的,你尽管使唤。」


    我注意到,当提起王四海时,柱子快速瞥了我一眼,嘴唇动了动,没说话。


    「还有件事。」我忽略掉王四海那茬事儿,看着两位村干部。」


    「队里缺主心骨,根子上是缺个挑头的。连山是队长,他没了,这队长谁来


    当?」


    「怎么定章程?往后买料定谁家?工钱怎么算?派工谁说了算?」


    「接了活儿,责任谁担?这些……得先有个白纸黑字的说法。地址发布页*})ww{w.ltx\sdz.com(不能像从前那


    样,全凭连山一个人说了算,或者……像现在这样,乱哄哄地都跑我家来。」


    屋里顿时安静下来。王德贵和李有田交换了一个眼神。


    这个问题显然戳到了点子上。


    「这个……」李有田沉吟了一下,「村里意思是,由你暂时代理队长职务,


    主持全面工作。」


    「四海同志协助你主抓技术和施工。日常管理,你们商量着来。」


    「重大事项,需要用到村里的名义或者资源的,报村里批准。你看这样行吗?」


    暂时代理?协助主持?商量着来?报村里批准?


    这话听着周全,实则处处都是活扣,处处都能埋下扯皮的根子。


    我心里冷笑一声,面上却不动声色:「村长,书记,既然村里决定了,也信


    得过我薛桂花,我可以先试试。」


    「但……眼下最急的几件事:第一,农机厂宿舍楼的用料,型号、数量、预


    算,图纸,我要再看一遍,尽快定下来,免得到时候抓瞎。」


    「柱子,图纸你下午拿来。」柱子连忙点头:「哎!哎!好!」


    「第二。」我看向二叔:「县医院招待所翻新活不是黄了吗?你张罗着再跑


    跑看。」


    二叔也赶紧应下:「行!行!我回去就整!」


    「第三。」我目光扫过众人,「队里不能一盘散沙。


    「明天上午,在队部……或者找个暖和点的地方,把所有工友都叫上,大家


    开个会。」


    「一是把连山……走了之后,积压的事。欠的工钱,村里该补的补,该清的


    清,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。」


    「二是把往后队里的章程定下来,谁负责派工算账,谁负责买料验料,谁负


    责接洽新活儿,出了岔子找谁,咱们当众定下来,立个字据,按上手印。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@GMAIL.COM」


    「没规矩,不成方圆。」我的语气平稳有力,条理清晰。屋里的人,包括村


    长和支书,都听得一愣一愣的。


    王德贵最先反应过来,大手一拍膝盖:「好!就该这么办!立规矩!桂花啊,


    你行!有魄力!就这么定了!明天开会,我和李书记也去,给你们站台!」


    李有田也露出赞许的神色:「嗯,这样安排很妥当。桂花同志考虑得很周全。」


    这话撂得硬邦邦。村长脸上有点讪讪的,干咳了两声:「那是那是!都听桂


    花的!往后有事去队部!谁再瞎到桂花家里来,我第一个不答应!」


    其他人也连忙点头称是。


    「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完了,这会我就不去了,完了告我一声就成,我还


    有别的事要忙。」


    开什么玩笑,我一个小寡妇,要本事没本事,要成绩没成绩的,去给一帮大


    老爷们开会,谁会听?


    不够费劲的。


    别说村长和村书记,满屋子人一听我不去主持会议,都愣住了,你刚才说的


    头头是道的,说的俺们热血沸腾的。


    咋说不去就不去了?


    「桂花啊……」村长刚起了个头。


    「叔……」我截断他的话:「明天我要为跑农机厂的款子,做些准备。」


    王德贵明显是没反映过来,要么说他是村长,人家李有田是书记:「那就这


    么定了,我和你德贵叔,把家里给你捋顺了,你好好看看咱这工程款到底是咋回


    事。」


    事情总算有了个不是办法的办法。


    村长他们又说了几句场面话,无非是「好好干」「村里全力支持」之类的。


    一群人闹哄哄地来,又呼呼啦啦地走了。屋里再次安静下来。


    妈抱着念山走过来,我解开棉袄的扣子,白花花的奶子弹了出来,小家伙抱


    起一只,就嘬了上来。


    很快,他就吃饱了又睡着了,小脸红扑扑的。


    「花儿。」妈的声音带着一种复杂的情绪:「你刚才……」


    她顿了顿,目光里有心疼也有担忧:「可这担子……太重了。一群老爷们儿


    ……咱捯饬的明白吗?」


    捯饬不明白能怎么办?摊子是连山铺起来的,他这一走,一村子的老少爷们


    没一个顶事的:「妈……你别跟着操心了,帮我带念山就成,我心里有数。」


    「唉……」妈自从爹走后,连山也接着出事后,脸上就没怎么挂过笑。


    我也不知道怎么劝,自个心里一堆伤心事,还不知道跟谁说呢。


    别三劝两不劝的,娘俩又抱头痛哭起来。得……娘俩还是自个受自个的吧。


    日子一天天往下熬,像老牛拉破车。


    接了建筑队这担子,也算没白接。


    得了个「寡妇当家」诨号,气的我奶子疼,也没个招。


    村长,喇叭里骂过几次,大家明面上不说了,可私底下谁知道都传成啥样了。


    闲话像毛毛雨,时不时飘进耳朵里,我只能忍着。


    「一个女人,能把住几十号老爷们的饭碗?」


    「别是靠着啥歪门邪道……」


    听着膈应,没招,只能当耳旁风。


    这是逼着我出成绩。


    压在心口那块最大的石头,是县农机厂宿舍楼的工程款。


    楼架子都戳起老高了,钱呢?一分没见着。


    柱子拿着我核对好的账本和材料跑了好几趟,四海也去了,管基建的陈光宗


    陈主任,变脸比变天还快。


    连山在时,「连山兄弟」叫得亲。


    连山一走,什么「手续不全」「领导没批」「厂里困难」。搁着给我玩排比


    句呢。


    反正就一个字,拖!


    死拖!


    队里几十张等着吃饭的嘴,工钱开不出来,人心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。


    料贩子堵着门要连山在的时候给队里垫的钱,话一句比一句难听。


    眼瞅着要过年了,这账再难,也得去磕!


    这一天,我把念山喂饱了塞给妈,换上最体面的蓝布褂子,揣上合同和工钱


    单子,蹬上自行车,进了城。


    农机厂后勤科二楼,陈主任办公室门关得严实。>郵件LīxsBǎ@gmail.com?.com发>


    「找陈主任?下车间了,不定啥时候回来。」一个戴眼镜的小年轻,人还挺


    好。


    我还傻呵呵的:「没事,我不急。」


    小年轻,上下打量了我一番,摇了摇头,走了!


    「哎……」那哥们走的飞快,没等我再打听点消息,人就没影了。


    我就坐在楼道的木头长椅上,等啊等。


    人来人往,那眼神,扎人,想上去搭句话,都没找到机会。


    等了快一上午,腿都麻了,奶子也涨的发疼。


    下午快下班,小年轻又回来了,慢悠悠的说:「主任今天忙,回不来。你这


    事儿急不得,材料……」


    他伸手接过我写的材料,翻看了几眼:「好像也不太够,回去再整整吧。」


    说着递给我一张条子,上面写着几项要求。


    我低头打眼一扫,正想就着条子上写的要求,问他两句,结果那哥们又消失


    了。


    第一次,扑了个空。


    空着手回到村里,村口老槐树底下纳鞋底的老婆子,看我的眼神都变了,嘁


    嘁喳喳:「瞧见没?空手回来的……」


    「啧啧,一个女人家家,顶啥事儿?」


    「说不准连人面都没见着……」


    我奶子又疼起来了,应该不是涨的,是他奶奶个腿的气的吧?


    王四海得了信儿急头白脸的赶了过来,眉头拧成疙瘩:「嫂子,那姓陈的就


    是个老滑头!要不……弄两条好烟,拎两瓶酒?」


    我一手扶着车把,一手趁着下巴,思考了半天:「行……我明天再去试试看。」


    我有些好奇:「连山活着那会儿,也送礼?」


    四海摸摸脑袋:「咱那时候凭手艺吃饭,凭合同要钱!这不是……我哥不在


    了吗?」


    「行行行……知道了。」奶子涨的实在受不了了,感觉奶水都快兜不住了,


    只往外冒。


    刚一进院门,车子都没停稳我就,着急忙慌的往屋里跑:「妈,快让念山抱


    过来嘬两口,涨死我了都。」


    晚上,哄睡念山。


    煤油灯豆大的火苗下。


    我趴在炕桌上,对着那张条子,一边重新整材料,一边抽空往搪瓷缸子里挤


    着奶水。


    愁死个人,一天七八顿的喂,奶子还是涨的疼。


    合同、进度照片、工钱明细带手印、买料的条子……一笔笔写得清清楚楚,


    分好类,订成一摞。


    写着写着,一滴热泪砸在纸上,啥滋味儿?


    说不清,就是胸口堵得慌,奶子也涨的人难受,要是连山在的话,这还不美


    的他喜滋滋的叼起我的奶头猛吃起来?


    那还用得着受这份罪,他自己估计都不够吃的吧。


    天亮了,昨晚忙了一夜。我顶着俩大黑眼圈,揣着新整好的材料,我又蹬上


    自行车。<  Ltxsdz.ǒm>lTxsfb.com?com</>


    风刮在脸上,生疼。


    越骑我越累,越累我越生气,气的我恨不得给自己一大耳刮子,薛桂花啊薛


    桂花,你说你没事逞什么强啊?


    一天天的把你给能的。


    不知不觉来到农机厂,还是那间屋。陈光宗这回在。


    他撩眼皮看着我递过去的一摞资料,随手扒拉两下,嘴角撇了撇。


    我又赶紧屁颠屁颠的从怀里掏出两条蝴蝶泉。


    这孙贼嘿……不冷不热的:「哟,桂花同志,挺下功夫啊!」


    他慢悠悠呷了口茶,我一晃神的功夫,他顺手就把我的烟给塞进了抽屉里。


    接着手指头点着材料:「不过嘛……咱得公事公办。」


    「你这预算表,格式不对啊!厂里换新模子了,得按新的来!」


    「还有个工钱单子,签字太潦草,得重新按手印,要清楚!」


    「不然财务咋核对?」他挑着些边边角角的毛病。


    我说实话,骂娘的心都有了。


    这哪是挑毛病?这是存心刁难!一股火直顶脑门,我硬压着想给他那张肥脸


    一耳刮子的冲动。


    再次出声,没了好气性:「陈主任,格式不对我回去改!手印,我让大伙儿


    重新按!您给个准话,啥时候能批款?」


    「你看看……你急啥?老话说的好心急吃不了热豆腐!」


    他站起身,腆着肚子走过来,拿起暖瓶,给我搪瓷缸子倒满了水。


    倒水时,闲着的那只肥手,故意蹭过我的手背。


    「哎哟,看着点!」水溅了出来。


    我噌的一声踢开凳子,站了起来,对他怒目而视。


    他脸皮贼厚,虽然在假模假式地叫,脸上却带着点得意的笑:「看看,烫着


    了吧?女人家做事,就是不稳当……」


    你姥姥的,我还没嫌他动手动脚,水都倒不好,他先猪八戒倒打一耙,倒先


    怪上我没把杯子给拿稳。


    他那眼神,黏糊糊地粘在我不停摩挲着的手背上,又慢慢往上溜。


    这一次,那眼神贼拉拉的恶心人。


    我脸上火烧火燎的,血直往头上涌。


    「材料……我重做!」


    我咬着牙挤出话,抓起材料,转身就走。


    后头传来他那装出来的笑声:「慢走啊桂花同志!下回来提前吱声!」


    吱你妈!本来我是要走的,可我忍不下这口气!


    转身,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走到他跟前,梗着脖子,居高临下的看着他,我


    一米六八,骨架在女人堆里,属于偏大的,他一个矮冬瓜。


    我站那里都比他端着有气势:「我烟呢?」


    「什么?」他明显愣住了。


    我用胳膊肘推开他,拉开他身后的抽屉,然后当着他的面把我的烟,从里面


    给拿了回来。


    「你……」他伸手就想抢。


    我晃了晃手中的烟:「怎么,要不要我嗷一嗓子,让大家伙都过来瞧瞧,看


    看咱这陈大主任的作风问题?」


    「你……就没见过你这么虎的娘们。」他气的满脸涨红。


    「现在见到了?」


    我懒得跟他废话,事没给办成,还想抽我的烟,门都没有。发布邮箱; ltxsbǎ@GMAIL.COM


    咣当一声,我拉上门就走。又他奶奶个腿的受了一肚子气。


    俩字,憋屈。


    回村的路上,北风卷着雪粒子,抽得人脸生疼,早知道今天下雪就不来了。


    受罪。


    自行车在冻硬的车辙上蹦跶,颠得我骨头都快散架了。


    刚出城没二里地,快到破石桥那儿,「咔吧」一声闷响,蹬不动了!


    我心里咯噔一下,操蛋!


    下车一瞅,链子耷拉着,掉了。真是怕啥来啥!


    没法子,修吧。


    我把车哼哧瘪肚的拱到桥洞底下,好歹能避点风。


    地上是半化的雪泥,冷的直扎人脚底板。蹲下身,那股寒气「嗖」地就顺着


    裤腿往里钻。


    手上戴着妈缝的厚棉手套,跟俩熊掌似的,根本捏不住那油乎乎的车链。


    我用牙叼着手套拽下来,甩到后背去。


    光手指头一碰那冰凉的铁链子,就冻得我浑身一个哆嗦,立马就麻了。


    我对着手哈了几口白气,搓了搓,让那点热乎劲儿赶紧回来。


    然后哆哆嗦嗦地拿起链子往齿轮上挂。


    风刮得我眼睛直流泪,鼻涕也快过河了,这时候谁还顾得上擦。


    正当我撅着腚,跟那油乎乎的破链子死磕时。


    「嗖……」的一声。


    一辆草绿色的吉普212炮弹似的,从后面窜过来,卷起地上的雪水泥汤。


    「哗啦」一下,给我来了个透心凉!


    冰凉的泥水,糊满了我全身,哎呀我去……


    我呸呸几声,吐出嘴里的泥点子!


    那股子憋屈、窝火,再加上这股透心凉,像点了捻儿的炮仗,「噌」地就炸


    了!


    链子也不管了,「嗷」的一嗓子我就蹦了起来!


    像个炸了毛的斗鸡,对着那蹿出去老远的吉普车屁股,跳着脚骂:「我日你


    八辈祖宗!开那么快奔丧啊!」


    「瞎了你的狗眼!没瞅见这儿修车呐!」


    「开个破车显摆你妈个腿儿!缺德带冒烟的玩意儿!……」


    我这骂得正起劲儿,唾沫星子混着脸上的泥汤子乱飞。


    嘿!邪门了!


    那吉普车,刺溜一声,在前头刹住了!


    然后,它慢悠悠地……开始往后倒!


    我骂声卡在嗓子眼儿,心里「咯噔」一下。


    坏了!真给人骂回来了?


    开这车的,指不定是啥人物呢!我这嘴……骂得也太埋汰了……


    心里敲着小鼓,后悔劲儿刚冒头,又给摁了下去:倒回来咋地?溅人一身泥


    还有理了?大不了干一架!谁怕谁……?


    说实话,我真怂了。


    吉普车稳稳倒回到我跟前,停下了。副驾驶的车门「咔哒」一声开了。


    我浑身湿冷,脸上花里胡哨像个泥猴,心里打鼓,眼神却死犟地瞪着车门。


    一条穿着锃亮黑皮鞋,穿着笔挺蓝尼子裤的长腿先迈下来。


    接着,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、围着灰色羊毛围巾的男人弯腰钻了出来。


    这人个子挺高,三十上下,方脸膛,浓眉毛,看着倒不凶神恶煞。


    他几步走到我跟前,眉头皱了皱,上下打量我,泥水糊满的旧棉袄,冻得通


    红还沾满油污的手,地上耷拉着链子的破车。


    他目光落在我脸上,大概是想看清我这张愤怒的花猫脸。


    停了两秒。然后,他开口了,声音不高,挺清楚,带点北方口音:


    「同志,对不起。」


    我:「……???」


    我整个人都懵了。


    我张牙舞爪的架势,肚子里预备好的骂人词儿,全僵住了。


    脑子跟宕机了似的:啥玩意儿?开吉普的领导,溅了人一身泥,还倒回来


    ……道歉?


    我愣在原地,像个二傻子。


    风雪呼呼地从桥洞穿过,吹得我脸上的泥水冰凉。


    那男人见我傻站着不说话,又看了一眼我的破车,主动说:「天太冷,车也


    坏了。你这是回哪?我捎你一段吧。」


    我还没从「道歉」的震惊缓过来,又被他这「捎一段」给整不会了。


    下意识地嘟囔:「燕…燕子村……」


    「正好顺路,上来吧。」他挺干脆,转身就走向后备箱。


    我这会儿脑子有点木,加上浑身湿冷得直哆嗦,想着能早点到家也好。


    看他打开后备箱,走过来要帮我抬车。


    「不不不,我自己来,车脏……」我赶紧说,然后自己傻啦吧唧的憋着劲,


    把那辆沾满泥浆的破二八,扛了起来。


    「呦……看不出来……劲还挺大!」


    「啊?」我没听清,刚想回头:「哎……哎……哎……哎……」我整个人抱


    着自行车就往前倒去。


    得亏人眼疾手快,抓着我的脖领,像拎小鸡子一样,把我给拎了起来,他喘


    着气:「我说……同志,咱能先把车子扔下吗?」


    我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还死抓着车杠子不放。


    这姿势,这造型,丢死个人,哎呀不想活了。


    我赶紧放下了车子,他把我扶稳后,我整个人都麻了,还要逞强,作势就要


    再拎我的车子。


    他好像实在看不下去了,过来搭了把手,把车子塞进了后备箱,一只车轱辘


    怎么也放不进去,只好耷拉在外面。


    他拉开后座车门:「快上车吧,暖和暖和。」


    我连声道谢,缩着脖子,带着一身泥水冰碴子,小心翼翼地钻进后座。


    吉普车里果然暖和,一股淡淡的汽油味混合着皮革味儿。


    我正想把沾满泥的棉袄往身上裹裹,别弄脏人家的车座,抬眼……


    我浑身的血,唰一下,好像全冻住了。


    副驾驶座上,还坐着一个人。


    那人穿着剪裁得体的藏青色呢子大衣,侧着脸,正看着窗外飘雪的田野。


    那张侧脸,线条干净利落,鼻梁很高,下颚线清晰得有点冷硬。可就算是化


    成灰,我也认得!


    陆明远!我大学的初恋男友!


    这世界真他娘的小!


    四目相对的瞬间,空气好像凝固了。


    他也正好转过头,目光落在我身上,这一身泥污,头发凌乱,脸蛋冻得通红


    还挂着泥道子,像个刚从泥坑里捞出来的叫花子。


    他眼神里先是闪过一丝极其明显的惊讶,随即是愕然,紧接着,一种复杂的,


    带着点陌生和的目光,飞快地把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。


    时间好像被拉长了。那几秒钟,比他妈一年还长!


    我脑子里嗡嗡作响,脸上火辣辣的,比刚才挨冻挨溅还难受千百倍!


    浑身像被无数根针扎着,我只想原地消失!


    奶奶个腿的……快点地震啊?


    「对……对不起!」我舌头打结,声音都变了调,「我……我认错人了!不


    是燕子村!我还有事儿!谢谢您!」


    我语无伦次,手忙脚乱地去扒拉车门把手。


    车门「砰」地被我从里面撞开。


    我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摔出了温暖的车厢,冰冷的寒风瞬间灌满全身。


    顾不上别的!我冲到后备箱,使出吃奶的劲儿,一把拽出我那辆沾满泥浆的


    破自行车!链子还耷拉着呢!我也顾不上了!


    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劲,扛起我的二八大杠,我就跑……


    那条链条「哗啦」一声蹭在我脖子上,哎呦喂,别提多酸爽了。


    我低着头,像一头被烧着了尾巴的牛,扛起自行车,我就跑。


    我冲冲冲……我只恨爹妈少生了两条腿!


    我这架势,不知道的,还以为遇到偷车贼了呢。


    身后传来司机带着笑意的声音,不大不小,刚好飘进我的耳朵里:


    「嘿……同志……这啥情况?」


    吉普车在原地停了几秒,发动机发出低吼声,朝着我跑的方向撵了上来。


    我的两条腿,倒腾的再快,那也跑不过四条轮子的车呀。


    可我也不知道为啥,就憋着一口气,要跑!


    那车也不紧不慢的跟着我,气死个人,你倒是走呀,跟在我后头一直撵我算


    怎么回事?


    我扛着自行车,哼哧瘪肚的,实在跑不动了,梗劲也给他撵上来了。


    老娘不跑了,也跑不动了,我扔下自行车,回头瞪向朝我撵来的吉普车。


    当时心里也不知道咋想的,脱口就开始怼了:「咋滴?还想溅我一身泥呗?」


    司机师傅,从车窗伸出半拉身子:「同志,你别误会……」


    我没管他,只是歪头盯着副驾驶室那个同样用复杂的眼神,盯着我的那个男


    人。


    你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?


    不知道为什么,我突然就哭了。


    这段时间受到的委屈,连山的死,村里的流言蜚语,和要不到工程款的无力


    感。


    或许也有让他看到了我最狼狈的样子。


    我预设过我们各种各样的相遇,但我唯独没想过,会是这样。


    委屈,狼狈,难过,各种各样的情绪一股脑的就涌了上来。


    我其实不想在他面前哭的,可我真的忍不住,我呜咽着,抱头蹲在了地上。


    「呜呜呜……」我只想哭,丢人,伤心,难过,随他怎么想吧。


    就在我哭的正尽兴的时候。


    一只手,稳稳地抓住了我那只沾满油污和冰冷泥水的手腕!


    力道很大。


    「你干嘛?……」我抬起梨花带雨的又沾满泥污的脸,应该很难看吧?


    「你放开我……」我想挣脱,可他攥得死紧。


    「跟我走。」他声音不高,那眼神,像是……心疼?


    「去哪儿?我车……」我摸了把眼泪,下意识地挣扎,指向我那辆破车。


    「车不要了!」他几乎是低吼,我真是从没见过他这样失态:「你都这样了,


    还管它?!」


    他几乎被我气笑了。


    他不由分说,拉着我就往吉普车后座上走。我的挣扎在他绝对的力量面前显


    得很是可笑。


    司机微笑着,已经很有眼力见地拉开了后座车门。


    「进去!」陆明远粗暴的把我塞进温暖的车厢。


    我像个木偶一样被按在后座,浑身泥水蹭在干净的车座上,整个过程,我都


    处于被支配状态。


    啪的一声,副驾驶的车门关上了,司机大哥发动了车子。


    陆明远紧跟着坐进来,就坐在我旁边。


    狭小的空间里,他身上淡淡的,有股肥皂水的道味。


    我不敢去看他,总觉得他有


    一种陌生的压迫感,让我僵硬得一动不敢动。


    「去县招待所。」他对司机吩咐,声音很是平静。


    「好嘞,陆医。」司机应了一声,车子平稳地滑了出去。


    车里一片死寂。


    我低着头,搓着自己沾满泥浆和油污,冻得像胡萝卜一样的手指头。


    蜷缩在同样脏不拉几的旧棉袄袖子里。


    暖气吹在身上,湿透的衣服贴着皮肤,让我浑身刺挠,我是真的想挠一下,


    可我也真不敢动弹。


    脸上的泥水慢慢干了,紧绷绷的,让脸直痒痒,想动一下,可……我怕。


    心里的委屈、难堪、还有刚才被他强行拽上车的气恼,堵在喉咙口,上不去


    也下不来。


    我的余光能瞥见他线条冷硬的侧脸轮廓。


    他没看我,只是看着窗外飞快掠过的风雪,下颌线绷得很紧。


    整个车厢里弥漫着一种让人窒息的低压。


    终于……他开口了:「薛桂花,老子当初是怎么疼你的?你就这样作践自己


    吗?」


    我眼圈瞬间红了,哽咽声被我强压了下去,还没等我狡辩。


    他突然捧着我脏兮兮的脸,又出声了:「你到底有没有心?嗯?你活的好也


    就算了……你这样,让我怎么办?」


    我梗着脖子,试图挣脱他的手!


    可他攥的很紧,我倔强道,而且声音劈了叉:「你放开!」话音没落,我就


    后悔了,可……


    他愣住了,我的回应似乎超出了他预想太多,太多。


    他放开了我,眼底全是失落。


    我跟没事人一样,其实并不是,我内心波涛翻涌,我只是没办法以我现在的


    状态面对他,仅此而已。


    气氛骤然下降,司机师傅,几次想说什么,都咽了下去。


    吉普车很快开进了县城,停在了挂着「县招待所」牌子的大门廊下。


    司机麻利地下车,拉开了我这边的车门。


    「下车。」陆明远的声音在耳边响起,没什么温度。


    我像个提线木偶,被他半拉半扶地弄下了车。


    招待所大堂明亮的灯光晃得我眼花,也让我这一身的狼狈更加无所遁形。


    前台服务员投来好奇又有些鄙夷的目光。


    无所谓了,我丢的人还不够多吗?你算老几?


    陆明远完全无视那些目光,径直走到前台,掏出一个深蓝色的工作证拍在台


    面上,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威严:「开个房间,要带卫生间有热水的,快。」


    服务员看了一眼他的证件,脸色立刻恭敬起来:「好的好的,陆首长您稍等!」


    动作十分麻利,随后递过一把钥匙。


    陆明远一把抓过钥匙,拉着我的手腕就往楼上走。


    他的步子很大,我踉踉跄跄地跟着,进了房间。


    房间不大,但很干净,有独立的卫生间,里面传来隐约的水管嗡鸣声。


    「进去,洗干净。」他把一串钥匙拍在桌上,指着卫生间的门,语气是命令


    式的,眼神却复杂地扫过我周身上下:「把衣服……脱了,扔到门口,我会找人


    处理。」


    我站着没动,心里憋着一股气,还有些说不清的难堪。凭什么?我为啥要听


    你的?


    他似乎看穿了我的抗拒和不忿儿,眉头又皱了起来,声音沉了沉,带着一丝


    疲惫和不易察觉的焦躁:「薛桂花,你看看你自己!你想冻死在这吗?还是又想


    扛着你那辆破车走回燕子村?」


    他顿了顿,眼神锐利地盯着我:「还和以前一样倔,一样蠢吗?」


    这句话成功的扎到了我。


    我猛地抬眼瞪他,可他眼里那沉甸甸的情绪,那种混合着愤怒、无奈,还有


    ……


    清晰可见的心疼……让我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

    最终,我默默地低下头,转身走进了卫生间,反手关上了门。


    讲真的,我没眼看,镜子中的自己,应该特狼狈,特滑稽吧?


    我废了半天的劲,脱掉身上的脏衣服。


    走到淋浴下,热水哗哗冲下来,冻僵的身子这才一点点缓开,手脚开始有知


    觉了。


    我靠在冰凉的瓷砖墙上,那冷劲儿激得我一哆嗦,闭着眼,水珠子噼里啪啦


    打在脸上,顺着脖子往下淌。


    热水兜头浇下,终于忍不住,把脸埋进手掌里,无声地哭了出来。


    眼泪混着热水,流进嘴里,又苦又咸。


    那个贵妇人的话,似乎在我耳边再次响起:「桂花同学,明远以后的路跟你


    不一样。他得找个能帮衬他的,门当户对的姑娘。你们不合适,你明白吧?」


    他妈坐得笔直,说话客客气气,可那眼神像刀子,扎得我难受。


    她把我和明远划拉得清清楚楚。


    语气和善,但没给我留哪怕一点点面子。


    从我的家庭,从我的出身,还有以后的发展,她事无巨细,面面俱到的点评


    到了。


    那天太阳挺大,可我骨头缝里都在冒着寒气。


    这事,我一个字没告诉他。我那点脸皮薄,受不了看他为难,更受不了看他


    ……也觉得我不行。


    「桂花,跟我回家见见我爸妈吧?我妈总说想见你。」


    「不……不了吧?我……我最近忙……」


    「忙啥?又去图书馆?」


    「……嗯。」


    我躲着他眼睛。我知道他稀罕我,笨手笨脚疼了我三年半。


    可我也知道,他妈说的「门当户对」是啥意思。


    他就算再稀罕我,也不可能为了我,,跑我家当上门女婿。


    这事根本不可能,他家丢不起这人。他更没法给他爸妈交代。


    热水冲在身上,皮肤开始发红,可心里那股拧巴劲儿更重了,还带着点对不


    住他。


    陆明远,是我怂了,是我欠你的。


    我就这么稀里糊涂地,一头扎进了爹早就铺好的路。


    拿爹的遗愿当挡箭牌,其实也是自己怕了,怕跟他走那条我看不清的路。


    说到底,是我自个儿先觉得:我不配。


    我使劲搓胳膊上的泥,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破事都搓掉。


    胸口那两团肉,坠得慌,也许是白天累的,也许是心里憋屈,胀胀的,有点


    闷痛。
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门外传来轻轻的叩门声,还有陆明远的声音,隔着门板,似


    乎没那么强硬了:「洗好了吗?衣服给你放在了门口凳子上了。」


    我关掉水,身上湿哒哒的,拿起毛巾开始仔细的擦干身体。


    对着镜子仔细的端详了一阵,从前那个我似乎又回来了。


    我裹起毛巾,开条了条门缝。


    门外的小凳子上,放着一套崭新的,叠得整整齐齐的女士棉质秋衣秋裤,还


    有一双厚实的棉袜,尺码……我打眼一看正好。


    我提了提胸前裹着的浴巾,走到床前坐了下来。


    陆明远背对着我,站在窗户那儿看外头的风雪。玻璃上模模糊糊映出他影子。


    听见我出来,他转过身。


    他看了看我洗得发红的脸,又扫了一眼我身上裹着的浴巾。


    他没吱声,眼睛里东西太多,最后就指了指桌子:「快吃,还热着。」


    「不饿。」话刚说完,肚子就咕噜咕噜叫了起来。


    我尴尬的扣紧脚趾,


    他倒没觉察出我的尴尬,或许是在照顾我的面子:「趁热吃。」


    然后,他拿起搭在椅背上的尼子大衣,走到门口,拉开了门。脚步顿了一下,


    回头。


    「今晚住这儿,那都不许去。我出去办点事,回来咱们再唠……。」


    门被轻轻带上。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桌上那两份冒着热气的饭菜,食物的香气


    钻进鼻子,胃里一阵阵地饥饿感袭来。


    我慢慢地走到桌边坐下,拿起了筷子……


    似乎……怎么感觉又回到了大学时,被他无限宠爱的那个青葱岁月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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