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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吧 -> 其他类型 -> 权欲教父之春锁闱乱宫墙柳

【权欲教父之春锁闱乱宫墙柳】(13-2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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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25-05-09


    (十三)泣泪倾珠无人惜


    院内之人,开始井然有序地进入内堂。|网|址|\找|回|-o1bz.c/om地址发布邮箱 LīxSBǎ@GMAIL.cOM


    高帽者带头,残疾人随后,接着新娘和壮汉两人一排。


    直到最后一名新娘入场,身披红色绣金的嫁衣,莲足赤裸。


    王汝凯缓缓站起身子,道:“祭典开始,诸位用餐。”说完再度落座。


    一名戴着黑盖头的新娘,由壮汉搀扶出列。


    靠近圆桌后,壮汉脱光了她。


    傲人娇躯袒露,却仍蒙着盖头,看不清脸面。


    壮汉将她拦腰抱起,放到桌面的毛毯上。


    动作恭敬虔诚,既无情欲,亦无怜惜,仿佛只是在摆放一件贡品。


    新娘粉嫩的阴部,正朝向绍宰宜。


    绍宰宜看着这淫靡又惊异的景象,心中竟毫无情欲,暗暗决定:在这里,无论遇到多么奇怪的事,顺其自然即可,反正也做不了什么。


    他已向神性屈服。


    接着,仆人开始上菜,他们从内堂里墙小门一贯而入,端着盘子,将菜倒在新娘洁白无暇的娇躯上。


    最后一样菜是拍黄瓜,绍宰宜眼看着菜被塞进新娘的阴道,把阴唇撑得鼓鼓囊囊。


    “汝已被神选中。”王汝凯毫无感情地道。


    鬼使神差般,绍宰宜拿起了筷子,往新娘阴道里夹了几根黄瓜放入自己碗里,若无其事地吃起来。


    感受到下体的动静,新娘发出微不可闻的喘息,娇躯颤抖。


    王榭燕一如往常地沉默,仿佛早已习惯。


    “今日之会,皆为神示。”王榭燕举杯道。


    众人纷纷举杯:“祝圣赐使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举杯回敬,眼光却偷偷寻找哲夫人的倩影。


    座中人悉数戴有面具,方才从院内进来者却未戴,新娘只戴盖头。这些人按次序排着队,站在墙边候着,无福享受神灵的供奉。


    酒足饭饱,菜肴已干干净净,桌上女体只裹着一层层晶莹透亮的油迹,既美丽又妖异。


    绍宰宜认得,这种油乃是由雾晶树的果实提炼而成,此树长于绝地,常人极难取得。提炼出来的油质清澈透亮,略带甜腥,服用者会产生迷幻,陷入恍惚和兴奋。在昊宁朝属于稀有之物,即便王府,也只有仪式时会用上这种油。


    绍宰宜喃喃道:“这就是神赐?”


    瞬间,他感觉自己心跳失速,脸上臊热,恍惚间,在场众人皆已不见,青怜姨娘赤身裸体,肚皮朝天地平躺在圆桌上,活像待宰的羔羊。


    绍宰宜血脉贲张,连一刻也压抑不住,跨上圆桌,扛起青怜纤弱的双腿,“噗呲”一声,鸡巴准确地刺进了干燥的阴道。


    一股被释放的快感,油然而生。


    青怜沉默着剧烈扭动身子,如同热油上的泥鳅,妖艳而诡异。


    绍宰宜猛力冲刺着,怒吼连连,同时把肩上的一双玉腿往下压去,身下的娇躯仿佛被拦腰折迭了起来。


    羊脂白玉般的双腿,在肩上猛烈抽搐,秀美的小脚凌空乱蹬,小腿肚优美的弧线,不住晃动,足趾紧紧蜷曲,纤细的青筋鼓胀。


    接着,肉体最后在圆桌上像鱼一般弹了一下,便告静止。


    喷涌而出,漫天血雨,一时模糊了绍宰宜的双眼。待视线清晰,他愕然发现,敬畏的目光,从无数面具后投向自己。


    手里还扛着洁白的双腿,往下看去,腰腹间满是鲜血,阳物在新娘逐渐变冷的阴道里跳动,作最后的发射。


    哪有什么青怜,绍宰宜恍然大悟,方才错把圆桌上的新娘当作了青怜。


    耳边,只听高帽男子高唱道:“斯有信女,愿为人牲,以欢乐与牺牲之道,供奉神灵。皇土明鉴,验明正身。为其遗族,赐下神恩。”


    这时,由全场唯二戴着银面具的哲夫人,素手轻扬,揭开了新娘的盖头。


    盖头下,却是一张清纯貌美的容颜,却脸色苍白,唇角汩汩涌出鲜血,染红了整个下巴,缓缓往脖子滴落,旋即被凹陷的锁骨盛满。


    接着,哲夫人伏下身,把面具掀到鼻子上,开始从新娘的锁骨里啜吸血液,不时伸出舌头,意犹未尽地舔舐着唇边的血渍。


    这帮人疯了吗?绍宰宜想着,却被臂弯上双腿的重量提醒,“你也是其中之一”。


    绍宰宜拔出鸡巴,放下那对逐渐冰冷僵硬的美腿,理了理下摆,退下桌来。


    他做这一切都很冷静,表情淡漠,眼神空洞若无物。


    尽管内心不断自责:“她是谁,我杀了她?我应该做点什么挽回。”


    但他只是坐下,静静等待。


    王汝凯站起身来,朗声道:“神明召来,唤我众生。”


    话落,王汝凯率先离座,走向右边的一扇门,只见那门已然敞开,里面黑漆漆地,竟是透不进一丝光亮,直如张着口的猛兽。众人纷纷起身跟上,银面具的两人排在前面,绍宰宜身后紧跟着王榭燕。


    绍宰宜低头看着前面,哲夫人腰肢款摆,高耸圆润的双臀在裙子下颤颤巍巍。


    她穿着更华丽的服装,袖口和衣领上,缀一层薄如蝉翼的绫罗,白嫩肌肤若隐若现。裙摆明显贴合臀部,而非时兴的宽袍广袖,长度只及小腿,莲步轻移间,曼妙的腰臀曲线一览无遗。


    正看得如神,前面蓦地回头看了他一眼,银狸面具后,一双媚眼盈满笑意,看得绍宰宜心痒痒的,尽管他刚发射完。


    十八岁的绍宰宜,精力旺盛,谁又说这不合理呢?


    经过一条漆黑的甬道后,众人来到了一个奇异的领域,这里仿若置身自然,抬头看到月亮与星辰熠熠生辉,两旁是透明的墙壁。


    绍宰宜被哲夫人撞破内心欲望,尴尬地朝两旁看。左边的墙壁里,一排姿态端庄的妙龄少女,浑身赤裸,每人分别跨坐在一个便桶上,便桶呈一个大肚缸形,极易分辨。其中有人正在排尿,哗啦啦,他清晰地看到尿液从阴道飞溅出来,清澈透亮,转瞬落入便桶中,随后便有人出现,迅速搬走便桶,并换上新的桶子,似是为确保尿液新鲜。


    另一边,一群少女从桌上的大木盆里抓出白花花的米饭,送进口里咀嚼,并不吃下,咀嚼一会便吐到一旁的直木桶里。


    再往前走,两边都摆着炉灶和酿酒桶,一边两人,正在生火酿酒,陆续有人搬来便桶和木桶。


    他想到了宴会上喝的酒。


    尿液为酒液,咀嚼过的饭团作酒曲。


    这一联想,绍宰宜却并未觉恶心呕吐,反而生起一股新鲜的刺激感。


    那酒味道很好,如同墙壁里那些美貌少女一般,令人陶醉。


    隔着无形的墙壁,他仿佛闻到里面的体香,少女吹弹可破的肌肤,粉嫩可爱的阴道,正往外哗哗地喷着水。


    他又想念哲夫人的肉体了。既然她丈夫没用,不用白不用。


    (十四)血眼迷途受天道


    最后,众人停在一个黝黑深邃的空间。


    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平台,由石块组成,空无一物,没有任何装饰。四周的虚空中,出现无数触手,正如方才见过的那只,触手之中,一坨可怖的烂肉仿佛稳稳地贴在空气的边界上,烂肉中心却有一个宛如阴唇的突起。


    天上一枚血月,发出摄人的红光。低头一看,地面仿佛消失了一般。


    高帽者开始怪声吟诵经文,壮汉们搀扶着新娘越过行列,走上平台,面向众人,横向排列。


    如法炮制般,壮汉们撕光了新娘的衣服,只留着盖头。赤身裸体的新娘们颤抖着,缓缓跪地,摆出一个狗爬的姿势。壮汉们也移步新娘身后跪下,解下腰带,开始交媾。


    盖头不住晃动着,如风中旗帜。


    绍宰宜注意到,这些壮汉的鸡巴硕大惊人,长逾十寸,粗如儿臂,真可谓个个天赋异禀,暗道:“她们会死吗?”


    与圆桌新娘的沉默不同,平台上,新娘们高声嘶叫,卖力地摇臀甩乳,一时间,一片白花花的乳波臀浪。壮汉们嘶吼着,仿佛注入生命般地交合。


    无论壮汉如何凶猛狂暴,女人们始终婉转承欢,毫无抗拒,只是娇躯战栗。


    情欲的浪潮席卷着面具诸人,却无人妄动,只是神情淡漠地看着场中。


    绍宰宜此时只想着哲夫人那风情万种的舞姿和媚术,色授魂与之下,丝毫没顾及王榭燕,不知不觉间走到了哲夫人面前,褪去自己的衣物。


    雄赳赳气昂昂。


    哲夫人这荡妇,早已娇喘连连,身子一软,柔若无骨般倒在他怀里,绍宰宜也不客气,伸手搂住。


    软玉温香入怀,淡淡的木棉香气萦绕鼻间,绍宰宜早已按捺不住,飞快扯下两人面具,双手捧住哲夫人的脸蛋,对着娇艳欲滴的红唇,重重亲了下去。


    她的唇上,有淡淡的血腥味,却如此甘甜。绍宰宜忘我地亲吻着,哲夫人檀口轻启,送上香舌。


    她的舌头红润而柔软,微微颤动,往下淌着晶莹的津液,绍宰宜张口含住,尽情吸吮。


    双手也不老实地解开了她的衣物,随着外袍脱落,羊脂白玉般的肌肤一寸寸暴露在空气中,里面竟然没穿任何内衣。


    “唔唔”,哲夫人急切地呜咽着,玉手捧住他的俊脸,难舍难分。


    场中面具诸人却似乎没注意到痴缠的两人,只是向平台众人膜拜,满脸虔诚和狂热。


    绍宰宜一手抱着哲夫人的后脑勺,一手搂住她腰肢,边吻边侵略性地按着螓首,使她娇躯逐渐后仰,终于,两人滚落地面。


    数月不见,她的肌肤更细腻了,小腹的细纹完全不见,简直像返老还童了一般。


    绍宰宜松开她的舌头,转身去脱她的鞋子。


    她穿着布制的米色浅口船鞋,鞋面直开口到脚尖,露出整个白洁匀称的脚背,足趾根若隐若现,脚背上微微凸起五道柔和的线条,性感之极。脚趾隐入圆润的鞋尖,鞋尖上缝着一个洁白的花朵装饰,花瓣上,珍珠粉闪闪发光,如她的笑靥般勾魂。


    绍宰宜心头一热,竟生出亲吻玉足的冲动。一手扣住她的脚踝,一手把鞋跟往下一拉,随手抛开。


    她没穿袜子,脱了鞋便露出一双白脚,修长瘦削,脚弓曲线玲珑,脚背上丰富的血管和青筋,一一清晰浮现,宛如浮雕,巧夺天工,玉趾根根晶莹,第二趾最长,中高两低,煞是匀称可爱。艳丽的凤仙花汁涂满趾甲,似熟透的紫红色葡萄,圆润饱满得仿佛轻轻一咬,便要流出甘甜汁液,让人忍不住想含在嘴里,细细吸吮。


    绍宰宜捧起哲夫人双足,像欣赏一件艺术珍品般,爱不释手,摸了又亲,还陶醉地嗅着,用力吸气以至于发出声来。


    淡淡的木棉香混杂着轻微脚臭,在他感觉,却是馥郁芬芳。


    哲夫人被他吻得脚心奇痒无比,不禁咯咯直笑,上气不接下气地道:“坏宜儿......又来折腾......姨娘......快......进来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抬起眼皮,从脚趾上,顺着修长笔直的美腿往下望去,只见一双皓如霜雪、嫩如春笋的纤纤玉手,一左一右地翻开了棕色的阴唇,露出里面的血肉,手指微颤间,亮晶晶的粘稠液体沾染了一片,似是已等不及了。


    绍宰宜想起她跟陌生男人的对话,不禁恼道:“你刚才说,等你官人走了,你要嫁给谁来着?”


    说完,兀自舔着她粉红的脚心,舔得她骚痒难耐,脚弓紧紧蜷缩起来,连连求饶:“嫁给你嫁给你......啊哈哈......”笑得花枝乱颤,眼泪都溢出来了。


    心中想道:“痴儿,竟为我这荡妇吃醋了。不过他本钱雄厚,我确实喜欢得紧呢,日后与他作对野鸳鸯,倒也不差。”满腔柔情顿生,花径却更觉空虚。


    绍宰宜不依不饶:“还不快叫相公吾儿。”却是把对青怜姨娘的幻想给说了出来。


    反正都是姨娘,现姨娘跟前姨娘的差别。


    “相公......吾儿......哈哈......相公我啊哈......的......好大儿......好相......公我......的儿......”


    这称呼倒新鲜得紧,哲夫人心中生起一股乱伦的禁忌刺激,一边笑着,高声叫唤个不停。


    绍宰宜这才心满意足,顺手分开两只脚,架在自己宽厚的肩膀上,由于哲夫人一直按着,洞口清晰可见,轻松对准,猛地撞进了花径之中,里面已是泥泞一片。


    却是比上次更紧致了,无需增大,便能感受到。汁液依然丰富,一下子濡湿了圣器,一抽一拔,阴毛上便挂满


    了晶莹的液体,从肉洞里拉出许多丝来。


    绍宰宜把两条大长腿更加往外分开,便于自己看到那娇嫩肉穴被粗大巨锤夯打蹂躏的惨状。


    只见他一抽身,阴唇外翻,肉穴里层层嫩肉就被翻了出来,褶皱迭出。猛地一次,嫩肉又缩了进去,一进一出间,“呲溜呲溜”的水声和撞击声交织,宛如乐章。


    一顿猛撞下,她丰满结实的雪臀泛起一片血色。


    许是雾晶树油的缘故,绍宰宜的感官变得更加敏锐,每一下撞击都臻于极乐,简直欲仙欲死。


    他双手猛地掐住哲夫人纤细的腰肢,“啊啊啊”猛吼着往前冲刺。


    “我射了。”龟头一阵阵跳动着,阴道内更加泥泞,温度升高。他舒服得闭上眼睛,尽情享受这极乐滋味,又狂顶了数下,待阴茎终于平静下来,这才张开眼,面前却是那团丑陋恐怖的烂肉,圣器正稳稳插在那阴唇状的肉缝里。


    哲夫人不知何处,只见虚空中,无数触手缠绕卷曲着舞动,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。


    他吓得猛地拔出剑,下意识一模脸上,面具好端端戴着,再回看场中,只见众人尽皆跪地膜拜,场中鲜血淋漓,正在进行新一轮的献祭。


    血泊里,缓缓飘着许多黑色盖头,少女们站在平台上,脸色苍白透明,眼波迷离,表情狰狞却带着快意,双腿叉开,两手扒开业已血肉模糊的阴唇,娇躯剧烈耸动着,乳浪翻涌,仿佛正在被空气奸淫。身后,壮汉们高举利刃,一个接一个地自残肢体,手臂、腿脚、耳朵、鼻子,甚至生殖器,纷纷滚落,旋即被血污淹没。


    诡异神秘,触目惊心!


    哲夫人跪伏在平台边缘,正如同那天舔舐自己胸膛一般,动作曼妙地舔舐着台上流下的血河。01bz*.c*c


    这嗜血的饥渴魔女,难怪水这么多。


    (十五)天人五衰之卷--满街俱是新丧鬼


    天刚蒙蒙亮,阵阵嘈杂声,惊破了谆亲王府的寂静。


    王府正门的阴影下,齐膝的雪地里,齐刷刷跪着十几个人,衣衫褴褛,裤腿上沾满冰渣,看样子是摸黑来的。


    “求王爷开恩,救救茶农。”一人恭敬地磕了个头,向门里高喊道,似是领头的,声音沙哑,不知已喊了多少次。他一喊,其他人便跟着磕头,起伏间,洁白的飞絮纷纷从额头抖落。


    终于,朱漆大门开始松动,发出沉重的声响。门缓缓推开,一个中年汉子,驾驶着马车出现在门口。


    汉子一身整洁的蓝色布衣,腰间佩刀。


    座下马车装饰华丽,车身上刻着繁复的图案,一顶珠帘遮盖了轿厢,帘子上坠着颗颗斗大的珍珠,在晨曦中隐隐闪烁莹润的光泽。


    光是任意其中一条,便值得数百金!


    轿厢内,谆亲王稳稳地坐在软座左侧,身边是绍宰宜。


    谆亲王年过六十,自觉老迈,力不从心,便欲早早放手,独自去逍遥快活,沉醉酒池肉林,再不理会利益纠葛和官场鏖斗。当务之急是让王世子做好继位的准备。


    此番外出,正是要叫王世子视察、检阅家业,让他熟悉其中的运作,顺便在各大管事那里混个眼熟。


    车夫拉着缰绳,谨慎地驶出门槛,见众人挡路,喝问道:“大清早嚷嚷什么。”


    方才那出声喊的,率先把头嗑进雪里,也不起身,带着哭腔答道:“十几年前,王爷托人在小的们这里收购一批茶叶,说是要做生意,可这账目一直没抹掉。”


    车夫闻言,眉毛倒竖,恶狠狠道:“好家伙,打秋风打到王府来了,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。”被这一凶,众人吓得瑟瑟发抖,连连磕头。发布邮箱 ltxsbǎ@GMAIL..cōm


    车厢内听到动静,谆亲王皱了皱眉,却没说话,倒是绍宰宜坐不住,探头出来问道:“账上总共多少钱?”


    “那是王世子。”人群中,却有人似见过绍宰宜,低声对同伴道。


    领头一听见到了贵人,心中燃起希望,当下磕头如捣蒜,哀求道:“小的冒昧打扰世子殿下,罪该万死。兄弟们合计了一下,账目上总共不过一百两金,实在没办法了,这些年年景不好,家里揭不开锅,娃娃饿得哭,求世子开恩,救救我们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闻言,心肠一软,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不了的数额,正待吩咐去找管家领钱,一旁谆亲王忽然出声,语气极不耐烦:“少哭穷,谁跟你收的,你找谁要去。你这破茶叶根本没人要,你没帮王府挣钱,王府凭什么给你钱?滚。”


    “父王,这些人怪可怜的。”绍宰宜求情道。


    谆亲王瞪了他一眼,面露愠色,道:“同情是弱者的病,你今后继承家业,可不能心软。只有给王府挣到钱的,才有生存的价值。”


    车厢外仍是哀求不止:“小的们一年到头,寒来暑往,从不敢怠慢地里的活,照顾那几棵茶树,比跟家人一块的时间还多,不能怪小的们啊。救救我们吧。”


    车厢内一片静默,绍宰宜内心翻涌,愤懑不已,奈何父王在旁。


    我一定不要像父王这样。


    车厢晃动起来,马车再度启程。只听马夫粗声呵斥了一声,鞭声“啪”地响起,不知是鞭在马身,还是鞭在人身。


    雪地中似有人栽倒,闷哼。


    绍宰宜心头一震,却觉身上一片火辣地生疼,像是鞭在了自己身上。


    当马车停下,绍宰宜率先掀起珠帘,让父王先下车,随后踏上地面。


    眼前已不再是官道,狭窄的泥土路两旁,坐落着大片低矮破落的的土坯房,农民们正在最里头的地里劳作。


    谆亲王问道:“宜儿,还记得小时候来过吗?”


    绍宰宜点了点头,沉默不语。


    “这片地,足五顷有余,是咱们家的农庄。本王接手的时候不足三顷。”王爷面露自豪。


    绍宰宜奇道:“怎多出这许多,且恰好在此处,父王从附近人家买下了?”


    谆亲王得意一笑,道:“那几户地荒着也是荒着,转来我手里才能起效用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更加疑惑:“天下佃农不计其数,正因无地可耕,哪有荒地的道理?”


    绍曲辛意味深长地看了儿子一眼,道:“那几户贱民,犯了王法,地自然得充公了,衙门又不种田,最后交由本王打理,也算为朝廷分忧。”


    说着,遥向着皇都方向,拱手一礼,神情恭敬,口中语重心长:“宜儿,你要学的还多着呢”。


    谆亲王笃定,儿子早晚会习惯,会麻木,会变得跟自己一样。


    绍宰宜心念一转,已是明白了个七八,胸口像被什么梗住,呼吸陡然沉重起来。


    原来,高楼耸立的王府,竟是由罪恶堆砌而成。这一趟出游,绍宰宜才见识到真实的世界。


    满朝士大夫,口称仁义,有兼济天下之志,却原来这般施展,莫奈何如此荒谬。


    终究不过在替权力涂脂抹粉。


    他们明知这条路已走不通,却仍然要拿理学束人束己。说白了,不过是怕乱,怕变,怕为世间苦难承担哪怕一寸代价。


    所以用诸子那一套礼教,把人变成牲口,让天下人都以为,跪着,就是德行。


    这时,马车后传来车夫愤怒的斥骂:“这傻子,死就死个清净,没的触我霉头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一惊,猛地转头看去,只见适才讨茶款的一名茶农,浑身皮开肉绽,血肉模糊,双手死死抓着马车的后把,双目圆睁,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,血迹从官道尽头延伸过来,洁白的雪和着刺眼的血。看来此人被一路拖行至此。


    绍宰宜心中恻然,这人若非遇到了极大的困难,也不至于非要用死来求得一线机会。


    “处理干净。”谆亲王冷哼一声,满脸嫌弃地抬起脚步,踏进泥泞小道,绍宰宜和马夫随后跟上。


    他走得小心翼翼,生怕泥污沾染了整洁华贵的丝缎官履鞋面。


    这一趟,却是去收租的。王爷本不必亲自去,只是不得不叫王世子了解。


    连续数年严寒,收成凄惨,这趟租收得十分糟心,让马夫兼打手费了不少力气。


    绍宰宜在一旁看着,马夫像拎小鸡似地,把挡在家门口苦苦哀求的农妇提起来,扔开,大摇大摆闯进人家里,“哐啷哐啷”地四处搜索,非要把人家的口粮搜刮干净了,还不满地揪着急忙赶回家的农夫衣领,厉声斥问:“粮食藏哪去了?不说是吧?”


    一时间,村子里哀号遍野,连那不懂事的吃奶娃娃,都被马夫凶神恶煞的吼叫声,吓得哇哇大哭,奶声奶气的哭声嘹亮刺耳,叫人难以忍受。


    绍宰宜心中异常难受,躲在肮脏的墙角,无力地靠着墙壁,试图平复心情,墙壁把他的新衣沾得污泥一片。


    漫天的哭号在耳畔回荡,他只觉眼鼻酸痛难忍,泪水模糊了眼睛。


    明明只消略减一些排场和日常奢华开支,便足以消弭佃农的苦难。


    把他人当工具,原来并不是谆亲王一时自暴自弃的话语,而是已融入了他的生活准则,或者,是整个社会的准则。


    任何人,有利用价值才配活着。对于这些佃农而言,租子就是其利用价值的体现。而茶农,不过是父王“小小的经营失误”的代价罢了。


    (十六)暗室幽幽隐龙鳞


    离开农庄后,行驶约一炷香时间,马车便转入了县城。


    高大的石墙围绕,青石板路在地面纵横交错,延伸开来,街市熙熙攘攘,三教九流来往其间,虽也有脏乱差的一隅,总的来说,比起农庄来,体面许多。


    车厢里有些闷,绍宰宜掀开窗帘,看着外面繁华的景象,心头生出一丝侥幸:“这般体面之地,该不会再碰到那些惨事。”


    然而,现实逐步逼近,打破了他的幻想。


    王府的产业,林林总总,包括赌场、青楼、酒肆、猎场等等,几乎垄断了整个延川县所有的买卖,人们生产的价值,几乎都流进了王府的和官衙的库房。


    这次视察,花了好几天,吃住都在自家客栈。一路上,绍宰宜都在想着,如何弥补那些可怜的人们。


    归来时,绍宰宜身心俱疲,第一次意识到,自己将继承一笔怎样庞大的财富。


    和罪恶。


    琉璃国,雄视东方,年号昊宁,皇都西迁不动城。


    宫廷深深深几许?


    宗庙肃穆庄严,在不为人知的地下,却有一处密室,石阶千级,斜入地脉之下,灯火不燃,唯以夜明珠照路。潮湿的空气中,隐约有铁锈与血的气息。


    四壁之前,皆有两根红色柱子,每一根柱子,绑着一个壮汉,嘴巴都被棉花堵住。正中是一座祭坛,祭坛上只树着一面铜镜,光洁如新,映出一个身着龙袍的男人。


    金黄色的龙袍上正面,赫然绣着一条五爪赤龙,面目狰狞,张牙舞爪,口含明珠,腾云驾雾。


    普天之下,一国之中,只有一人配穿这袍子。


    他,就是今上昊宁帝绍涂辛,也是谆亲王绍曲辛的长兄。


    只见他眉头紧锁,若有所思地来回踱步,不时捋着上唇的两缕胡须。在他四周,围绕着十几名宫装美人,伏首跪地,浑身战栗不已。


    绍涂辛似沉浸在自己的世界。


    连日来,昊宁帝频繁受夜梦惊扰,其中数次梦见延川县火光冲天,而那里,正是二弟绍曲辛的封地。


    昊宁帝顿感兹事体大,特在月中子时,秘密开坛设法,以请神示。


    与其说请,不如说强。


    皇土明宗视今上为明神在人间的使者,实际两者关系,远比想象更为复杂。以其纯粹的血脉之力,及在教中之权现,皇帝甚至可以污染神示,扭转规则!


    明神在人间的力量十分微弱,根本不足以与皇帝抗衡,饶是如此,想要强迫明神出示谕旨,也大为不易。因此,自琉璃国第三代皇帝起,便迁都不动城。


    -皇家在此发现了人神界的镜像,以皇帝之龙血感应为炉鼎,再佐以欢淫之祭,血肉为灯,便能迫使明神,不得不展示至高权现!


    在神镜之中,显现出人间的倒影——或许并非真相,却足以洞察未来。即便被观测者是新诞生的神人之极,与皇帝旗鼓相当。


    更鼓悠扬,子时已到。


    皇帝拔出佩剑,剑光如雪,晃过他冷峻的面容,和杀意凛然的双眼。


    壮汉们心惊肉跳,颤抖不已。紧接着,昊宁帝舞起剑来,身形翩然,步伐神妙,大开大合,手中剑时而优雅风流,时而势如千钧,转换自如。


    满室剑光,却不见人。在场诸人,一时间忘了生死,无不为昊宁帝精湛绝伦的剑术而折服!


    待剑光黯淡


    ,只见皇帝原地踩着剑步,双目端视前方,却是看也不看,一手握鞘,一手将剑收入剑鞘,竟是准确无误,一气呵成。


    壮汉们的脖颈上,开始渗出殷红的血液,接着,头一歪,滚落地面。


    头颅双目圆睁,状极惊恐,嘴唇却一动不动,来不及求饶,也来不及惨叫。


    镜中闪过一丝波纹,转瞬即逝。


    “君权神授,雷霆雨露,莫非天恩!”昊宁帝朗声唱道,站直了身姿,接着,看向一旁瑟瑟发抖的嫔妃们,一个个面无人色,吓得大气也不敢出,曾经娇贵的身子不住颤抖。


    这些女人,或因争宠,或因僭毁,也或者只是失了皇帝的欢心,而被打入冷宫。


    打入冷宫之前,昊宁帝对她们早已无任何念想,却并未忘记她们。


    她们还有用,否则为何建造冷宫呢?


    那里幽暗不见天日,蛛丝密布,空无一物,就连床榻也是冷硬的木板床,晚上没有蜡烛,一日三餐只有太监从窗口送入食物,就连便溺,皆极为不便。


    设想你坐拥后宫佳丽三千,那么一个两个,你也不会太关心了。可是当一个女子,做过皇帝的女人,终究不可能放出宫去,再与平民婚嫁。


    这就是皇权的威严和霸道。


    最年轻的谯毓妃,十六岁入宫,如今只十八岁,昊宁帝甚至不知她如何被打入冷宫的,也被太监送了来,只依稀记得,曾经临幸过一次。


    心念一动,绍涂辛漠不关心地道:“谯毓妃,过来。”


    那淡眉细目,模样乖巧的少女便跪行了过来,尽管膝盖早已麻木,面对皇帝,仍是不敢起身。


    何况待罪之身。


    皇帝俯下身子,朝她伸出手,那手温暖而有力,那么久违的感觉。


    一瞬间,谯毓妃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
    难道,皇上回心转意了?


    在冷宫一年多,受到的委屈顷刻爆发,珠泪连连:“皇上......”她颤抖着,迟疑地伸出手。


    绍涂辛抓住了她。这双手本应柔嫩无骨,如今已有些粗糙。


    久违的怀抱,龙袍下,胸膛宽厚结实,却毫无温度,尽管感觉异样,终于有了依靠的她,不免被安全感填满。


    谯毓妃有很多话想对眼前的人说,但她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埋首在皇帝怀里,呜呜地哭着。


    皇帝一只手温柔地安抚着她的秀发,一手在她腰间摸索。随着腰带解开,裙摆落下,露出一双纤瘦的美腿。


    大小腿非常匀称,没什么脂肪,关节明显,小腿骨隐约可见,有一种骨感美。


    他低头盯着那双腿,,眼底泛出异样的光。那不是怜惜,是审视。


    他偏爱这种瘦弱无力的躯体,年幼的、无害的、像未雕的木偶,容易摆布,容易臣服,也无需他袒露半分真心。


    谯毓妃身为贵族女子,日常解手、洗浴,都由侍女服侍,早已习惯,因此在众嫔妃面前暴露身子,也并不觉得羞涩,只是隐隐察觉不对,没想到皇帝竟然这么猴急。發郵件到ltxsbǎ@GMAIL.¢OM╒寻╜回?


    谯毓妃想推,却推不开。


    绍涂辛也不言语,接着将她的亵裤褪到腿弯处,然后撩起自己的袍子。


    绍涂辛柔声道:“朕知道你委屈,朕来晚了。”言语中流露出怜惜,眉头却是一蹙。


    龙袍上传来湿湿凉凉的触感,那是谯毓妃的眼泪。


    印象中并非自己打她入冷宫,不过无所谓了,他并不关心,尽管曾经临幸过,那也不过是完成皇室传承的使命,那晚翻牌子恰好翻到她罢了。


    绍涂辛素不干涉内务,尤其是后宫小事。更何况……那位宦官从不擅自做决定,除非他知道自己这样做不会惹怒皇帝。


    绍涂辛急不可耐,伸出两指,粗暴地闯入了谯毓妃的阴道,呜咽声渐渐止息,取而代之以急促的娇喘。


    谯毓妃兀自抽动着肩膀,扬起脸来。


    只见绍涂辛脸色如不波古井,冷冽如冰。她心中一凛,似乎看透了什么,凄然道:“臣妾,不过比别人死得晚一点罢了,”


    然而,皇帝眼中蓦地光芒大盛,充满摄人魂魄的邪异,霎那间,谯毓妃脑中一片空白,遍体酥软,全身心投入生理反应。


    绍涂辛,向谯毓妃展示了污染的神示。


    (十七)耿耿长天为谁雪


    风一更,雪一更。


    鹅毛大雪迷了眼,行人艰难地拔出步伐,步步陷于雪中。耳畔风声如啸,树木几欲折断,癫狂起舞。


    绝望的天空,覆盖了绍王庄,仿佛要压下来。


    一些佃农们已开始忙碌,去菜地里铲雪、铺马粪,再围上高粱秆遮风。身上的棉衣似乎穿了一辈子,破破烂烂,污渍斑斑。


    通红的手,不敢丝毫停歇,他们的脸,也早已麻木。


    破旧的土坯房下,一些人呆呆坐在门口,眼神空洞,只是望着远方白茫茫的天地。


    没人知道他们在等什么,也没人问他们在等什么,只有耳边渐次微弱的婴儿啼哭,和妻子的啜泣。


    远方,一辆马车驶来,两道深深的车辙跟了一路。


    那是王府的马车。


    眼神由空洞转为恐惧。


    马车驶近了,车夫衣着华贵,戴一个银狐面具,不似下人。


    一名佃农远远怒骂道:“你们这些吸血鬼,把我杀了吧,家里什么都没有了,正打算把我儿煮了吃呢。”


    此言一出,群情沸腾,有人开始朝马车砸泥块,却不敢真砸到马车上。


    他们已习惯了逆来顺受和隐忍,因为他们知道,惩罚可能比死更可怕!


    车夫不为所动,高喊道:“诸位息怒,我来帮你们,请叫乡亲们过来集合,领粮食和银两。”


    嘈杂声瞬间停止,鸦雀无声,一个个满脸狐疑,却无人敢近前,只是焦虑地盯着马车,眼里布满血丝。


    盖因他们活了这几十年,不少人更是世代为绍家服务,从未见王府如此慷慨,这般慈悲。


    年景好的时候,能有口饭吃,年景不好,就饿死一些,打死一些,甚至有人易子而食。


    总之,王府是绝不吃亏的,该交的租子,一点也不能少。


    车夫见众人一动不动,又转头朝车厢里说道:“出来吧。”衣袂扬起,翻身下马。同时,一名丽人,婀娜地从车厢里探身而出,踏上雪地。


    细看那丽人,体态丰腴,梳着端雅的高髻,秀发如云,肤若凝脂,竟比身周的雪,更白三分,正是世子妃王榭燕。


    佃户们并不认得,毕竟世子妃刚嫁入王府不足一年,兼且大门不出,二门不迈,更不会来这等泥污之地。


    不用说,那银狐面具自然是王世子绍宰宜,他下决心要减轻王府的罪恶,也为父王晚年积德,却苦于谆亲王每日里耳提面命,无法长时间离开王府。


    近日,王府收到了哲家传信,邀请谆亲王前去庆贺哲安升迁之宴席,绍宰宜于是托辞赴宴,而谆亲王亦正欲世子广结人脉,当即应允。


    然而,行程紧张,他必须前往赴宴,思来想去,身边可信赖之人,唯有妻子王榭燕。


    其他任何人都可能向谆亲王告密,但妻子绝不会。婚姻早已将他们的利益紧紧绑缚,王榭燕比谁都清楚,未来她该依靠的是谁。最新地址Ww^w.ltx^sb^a.m^e


    只见绍宰宜走到车厢旁,上半身探进去,随后搬出一个个麻布袋子,堆在雪地里。丽人把袋口一打开,便露出白花花的银子和大米来。


    短暂的震惊、犹豫过后,众人仿佛惊醒一般,红着眼,纷纷从雪地里奔来。地里的佃户却听不到动静,仍在劳作不休。


    绍宰宜见状,急喊道:“不要慌,排队一个个来领,麻烦通知一下没到的。”


    上次一行,他已记下,庄子里总共四十户人家。


    待到近前,一个女人看了看银米,忽地背过身抽泣,咬牙对男人说:“哪家还有娃?也去叫来吧。”


    男人低声骂道:“多个人来,分的就少了。”


    骂归骂,他犹豫再三,仍是转身往地里跑,奔走相告。


    绍宰宜望着他们,深深感动,眼眶泛红,几欲落泪。


    他并不以救世主自居,他很清楚,自己是在赎罪。


    王榭燕看着一张张诉说苦难的脸,一句句真挚的道谢,亦不禁动容。


    自出生以来,除了照顾自己与家族,她从未真正想过他人。可眼前这个戴着银狐面具的男人,已注定与她的命运紧紧相连。


    她懂得这世道,也看得出他太过柔软。这样的男人,真的能走多远吗?


    心中柔肠百转,最终,她选择信任。


    ——无论如何,就陪他一起走下去,走到尽头。


    约莫过了半个时辰,银米一空,绍宰宜驾着马,带上妻子,再度启程,留下身后一张张笑脸。


    “恩人叫什么名字?”


    他已经听见父王的怒斥:“败家子。”


    “就叫败家子好了。”他远远地笑道。


    那又如何,与其终生背负罪恶活着。


    这种罪恶,正是权力最深的恐惧来源-高墙挡不住它,重典压不住它,便用酷吏去杀,用道学去骗,杀得人怕了,骗得人信了——权力才能安心。


    王榭燕的声音从车厢传来:“夫君,你这样做,不怕王爷知道吗?”


    “这事,天知地知你知我知。”绍宰宜轻快地道,“可大家都知,父王已虚弱不堪,我才是他们的未来。他们看的是我,跟的是我。小王爷不过从库房里拿了几百两银,几石大米,算得什么大事?敢得罪我?”


    王榭燕芳心一颤,从他身上感受到莫大的决心与气魄。


    马车平稳地驶入县城,及到一家绍家的银号前停下,只见王榭燕匆匆下车,奔入银号内。


    骑士挥动马鞭,车轮滚动,两人就此分道扬镳。


    绍宰宜自去赴宴,王榭燕则肩负所托:去青楼,买下正遭幽禁虐打逼迫的女;赌坊里,有几个输到卖妻鬻女的的混账,须得好好教训;茶农们的账目也要平了。某处客栈门可罗雀,掌柜为了交岁贡,负债累累,被打手们上门催债。


    离奇的是,连这高利贷钱庄都是谆亲王家的。


    想到王榭燕一介弱质女子,做这些事,颇为危险,绍宰宜自然不放心,临走解下腰间绶印,交了给她,叫王榭燕可任意行事。


    她先去银号取了钱,准备再雇几个打手。


    临行前,王榭燕依依道:“你放心,我会办妥的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握了握她的小手,面具后脸色凝重:“燕儿,若有不妥,立即回府。”


    马车轰轰隆隆,驶出了延川县。


    正是:王榭燕义向苦海,绍宰宜身赴宴席。


    延川县隶属于富都郡,离郡府女贞城,也还隔着两三个县城,大概一天半路程,出了延川,途中歇马,颇花了几两银子。


    每个县城的产业,皆有各自主人。在延川县,绍宰宜做什么都不用付钱,但县外可不行,何况失了印绶,银两还是硬通货。


    由于走得都是阳关道,倒也没遇上剪径贼人。


    一路上最大的印象是:王府外的饮食太过简陋,即使路过号称东南第一食肆的快饮楼,也不过如此。


    胜在人多热闹,让绍宰宜尝到了人间烟火的味道。


    (十八)天威可测一镜中


    地室之中,烟雾缭绕。


    淡淡青烟中,两具赤条条的肉体正激烈纠缠。


    昊宁帝挺动着可怖的肉棒w?ww.lt?xsba.m`e''''ww╜w.dy''''b''''zf''''b.c╜o''''m,骑在谯毓妃雪白瘦弱的娇躯上,肆意驰骋,毫无温柔。每一下,都顶得谯毓妃仰头惨叫。


    身旁,跪着十数名宫装美人。


    即便皇帝临幸,一次也只一人,这般奇异景象,闻所未闻。


    围观的嫔妃们,眼中流露出恐惧,和春情。


    昊宁帝方才一剑斩杀数十名壮汉,令她们惊惧不已,转眼间,他脱光了衣服,竟当众临幸起谯毓妃来。


    只见绍涂辛肌肉虬结,宛如爆裂般隆起,线条起伏,即使剧烈抽w`ww.w╜kzw`.MEe_插,也毫不动摇,结实无匹,散发出强烈的雄性诱惑。


    那一条硕大的怒龙,在谯毓妃的阴道里不断深入浅出,带出花径交迭的嫩肉,把她们吓得心惊肉跳,却又满含期待。


    众妃嫔冷宫日久,早已寂寞难耐,若重得皇帝临幸,或可就此离开冷宫。她们本就是娇生惯养的贵女,怎受得如此苦楚?


    “噗呲”的水流声,“啪啪”的腰腹撞击声,混杂着高喊浪叫,整间密室充斥着淫靡的气息。


    一名面色苍白如纸,似许久


    不见天日的嫔妃,似是终于受不住了,娇躯微微颤抖,斗胆跪行着上前。膝盖疼痛难忍,但她不敢起身。


    她抬起上身,玉手温柔地攀上绍涂辛的肩膀。


    肌肉隆起,坚硬火热,令她心都要醉了,轻启朱唇,用甜腻的声音道:“皇上,臣妾好想,也疼疼臣妾吧。”


    绍涂辛手臂一振,一股大力将她推落地上,众人面面相觑,气氛压抑到了极点。


    那嫔妃被推开,以为触怒龙鳞,侧躺于地,脸色愈加苍白,面无人色,身子抖若筛糠。


    她不敢想象,自己会面对怎样的命运。


    伴君如伴虎。


    皇帝只是瞥了她一眼,冷冷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,等会就轮到你。”说着,顶到尽兴处,不禁低喘一声。


    一句“轮到你”把她吓得几欲昏死过去,这是要步壮汉们后尘吗?


    她翻身跪地,不住磕头,道:“臣妾千子薰,只是一名常在,无知冒昧,求皇上开恩。”


    皇帝却不理她,任她内心煎熬,自顾抽w`ww.w╜kzw`.MEe_插着身下谯毓妃娇美的肉体。


    “毓妃,你可真是个硬骨头。”绍涂辛一手扳着谯毓妃紧绷的右肩,一手往后拉住她左手,更突出凹凸有致的背部线条。


    那一对蝴蝶骨格外清晰、深刻,随着绍涂辛的耸动,蝶翼扑棱着,仿佛就要飞去。


    祭坛上的铜镜泛起微光,如水荡漾,映出交合的两人,仿佛有一种神秘存在,躲在镜后窥视。


    绍涂辛动作愈发剧烈,指甲陷进谯毓妃的肉里。娇躯动弹不得,被动地承受着撞击,毫无缓冲,左手仿佛要被扯断,撕心裂肺,疼痛难耐,偏生欲罢不能,欲仙欲死。纤纤十指在冰冷的石板地面上,抠出血来。


    皇帝嘶吼一声,身子抖了三抖,迅速拔出沾满精液的龙根,松开谯毓妃,把一旁的千常在急切地拽过来。


    谯毓妃颓然瘫倒,晕厥过去,身子兀自抽搐,从狼藉的下体里,缓缓爬出一条蛇行般的血迹。


    千子薰正心急如焚,被一股大力拖拽,暗道我命休矣,准备引颈就戮。只觉臀部一凉,一根火热的铁棍破体而入。


    “啊。”疼得千子薰泪水夺眶而出,惨叫声仿佛震碎了屋瓦,众人不禁捂住耳朵。


    心里却艳羡千子薰重拾恩宠,一个个跃跃欲试。


    铜镜里出现了新的影像,一个穿着太监服的模糊身影,渐渐浮现,又缓缓消失。


    绍涂辛一面抽w`ww.w╜kzw`.MEe_插,眼睛却布满血丝,死死盯着镜子。


    他知道镜子里那个人,司礼监大太监英仁贞,炙手可热,私底下,人称“九千岁”。


    他当然知道,九千岁背着皇帝,干的所有勾当,也许并非所有,有些事,绍涂辛不在意,自然就“不知道”。


    廷有硕鼠,蚕食黎庶,其罪莫赎,罄竹无书。


    廷有硕鼠,忠良见黜,其行残戮,罄竹何书。


    廷有硕鼠,欺君罔主,其心可诛,罄竹难书。


    这硕鼠养肥了,要留给太子充实国库,现在杀不得。


    绍涂辛不急,纵然民间朝堂洪水滔天,与他又有何干?大可做他的安乐皇帝。


    “西林党”那些儒生,一个个自称忠臣义士,整日里苦口婆心的,正烦得紧,就让英仁贞送进囚笼,看看雷霆手段,再好不过。


    任你铜浇铁铸男儿,三贞九烈巾帼,到了英仁贞手里,都是求生不得,求死不能,最后不止认罪伏诛,还要供出一大帮亲朋好友,不管有罪无罪,叫你供谁你就供谁。地址发布页*})ww{w.ltx\sdz.com(


    想到这,绍涂辛嘴角勾起一抹笑容,残忍中透着快意,胯下金枪不倒,猛力冲刺。


    饶是英仁贞胆大妄为,也断不敢谋反,最近的异梦,背后一定另有神启。


    绍涂辛喝道:“你们几个,把裙子脱了,排成一排,屁股对着我。”


    众嫔闻言,心中一喜,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羞耻,羞答答地照做,转眼间,密室里十来个白花花、环肥燕瘦的美臀,一字排开来。


    个别妃嫔,甚至已开始流出蜜液,以避免像千子薰般痛苦。


    然而,皇帝毫不留情的挞伐下,谁又能全身而退?


    没多久,血液顺着千子薰大腿留下,绍涂辛拔出凶器,急吼吼地推开刚刚交合的肉体,紧接着插入最近一人的嫩屄里。


    那被插入的妃子娇躯一震,欢喜得连连叫唤:“陛下好久没光顾臣妾了,臣妾好欢喜。”


    绍涂辛淡淡道:“是吗?”说着用力一顶,那妃子登时龇牙咧嘴,极为痛苦。


    求生的欲望,驱使她竭力逢迎着皇帝。只一瞬间,她便恢复那诱人的笑容,主动扭过螓首,向皇帝微吐香舌。


    早已充分湿润的舌头,红润柔软,唾液淌下白嫩的下颌,随后滴落,构成一副极致香艳的画面。


    绍涂辛一时兴起,伸手拽过她的螓首,狠狠吻住樱唇,胯下仍旧狠狠顶着。


    嫔妃摆出一副最迷人的微笑,然而,紧蹙的双眉,泄露了她的痛苦。


    娇躯紧绷,粉腿乱蹬。


    而绍涂辛,根本不在意她快乐抑或痛苦,甚至没问她叫什么名字,只是无情的抽w`ww.w╜kzw`.MEe_插着。


    铜镜里,水波荡开,光芒大盛。


    绍涂辛知道,关键时刻到了。


    一座王府展现在镜中,观楼高耸处,紫气冲天而起。


    绍涂辛冷笑道:“谆亲王,他终于坐不住了?”


    “把心爱的女人拱手奉上的废物,也配挑战我?那女人,不过是个贫贱丫鬟,早被打入冷宫不知死活了。醉翁之意不在酒,朕不过试探,没曾想,二弟如此能忍,如今终于露头。”他猛地一挺,身下传来惨叫,冷笑道,“可惜,天道在我。”


    (十九)市井繁华藏虎穴


    熙熙攘攘,利来利往的闹市之中,却有一俊美少年,唇红齿白,面如冠玉,宛若潘安再世。发髻轻挽,青丝如云。更着轻袍缓带,一袭白罗袍,两袖傲风骨,袍上绣着幽幽竹影,脚踩黑色锦官靴,身姿挺拔,行走间如玉树临风。端的好一个浊世翩翩美少年。


    手执一柄折扇掩面,只露一双眉目,清澈明亮,便引得女儿家心慌意乱。


    便真有不矜持的女儿家,若想上前搭话,也得掂量再三-那公子身后,一左一右跟着两名彪形大汉,腰间佩刀,凶神恶煞。


    “公子。”左边那粗眉大汉咽了口唾沫,道,“你好俊”。


    右边络腮胡看不惯了:“丈六子,你偌大个男人,语气竟似姑娘般忸怩。不过公子,他说的是实话。”


    两人口中的公子,不是别人,正是世子妃王榭燕。她女扮男装,替郎独当一面,可没心思嬉闹,闻言眉毛一皱,板着脸道:“少拍马屁了,工资一个子都不会多。”


    不过,王榭燕也只是嘴上严肃,内心其实早乐开了花,若非这两个大汉煞风景,非要勾搭几个娇滴滴的小娘子,过过相公的风流瘾不可。


    见她出言训斥,粗眉大汉借势嘻笑道:“没错,枚老大就爱拍马屁,啥本事没有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一时无语,明明自己连着这两人一起训斥。不过丈六子倒也不是误会,而是故意使坏。


    这枚老大恰好似脑子缺了根筋,闻言挺不服气地争辩:“唉,公子爷别听他瞎说,周边几条街您去问问,谁不认识俺枚老大?横街一霸!咱凭本事吃饭。”


    三人边说边行,不觉间已到了一座高高的牌楼前,横额上写着“亲王赌坊”,便到了王榭燕此行的目的地。站在牌楼门往里看,街道两边建筑物层层迭迭,这时已近傍晚,大红灯笼密密麻麻地透出红光,晕染了整片街道,一派灯红酒绿的印象。


    王榭燕马不停蹄,带着两大汉便沿着一家家赌坊搜起来,不得不说这两保镖确实管用,大块头往那一站,纵然赌坊这等三教九流之地,也少有几个敢招惹。


    偶尔遇上几个喝醉了酒的小混混不长眼,算他们倒霉,被两人揍得哭爹喊娘,趴在地上嚷嚷要报官。


    赌坊这地方,确实人多嘈杂,把王榭燕看得眼花耳鸣,好险目标挺好认,一众赌徒里数他最落魄,穿着缝补了无数次的红色短衣,胡子拉碴,两颊凹陷,表情跟喝醉了酒似的,直勾勾盯着庄家手里的骰子。


    “小......小......”这哥们嘴里不住念念有词,忽觉左臂一紧,抬眼看去,却见一个膀大腰圆、虎背熊腰的粗眉大汉正抓着自己。


    “枚......枚哥,咱没结梁子吧?”他心里发怵,说话结巴起来。


    枚老大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和颜悦色一点,龇牙笑道:“俺们公子爷找你。”一排白森森的牙露出来,对方反倒更加害怕,打了个冷战。


    王榭燕站在枚老大身后,“哗”地一声,潇洒地打开折扇,粗着嗓子问道:“允笃儿,你老婆呢?”


    允笃儿闻声望去,见到王榭燕右侧的丈六子,面色仿佛又白了一分,脑子里一团浆糊,硬着头皮道:“小的......小的......不要老婆,谢公子关心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忍不住咳了一声,这才憋住笑,正色道:“本公子问你把老婆卖去哪了,不是给你介绍老婆。”


    允笃儿被问得脑壳发懵,眼神四下乱飘,嘴里还想狡辩:“这、这事儿不是您想的那样,我……”


    王榭燕懒得听他废话,扇子轻轻敲了敲他的脑门,慵懒道:“到底怎么回事。”


    允笃儿涨红了脸,嗫嚅道:“赌输了,被这家赌坊抓去抵债了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怒道:“怎么不抓你,偏抓你老婆?”


    允笃儿飞快地道:“有钱的老板都喜欢女人,男人只能去干体力活,累死累活还挣不到几个钱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咬牙切齿:“你还有脸说,把自己老婆卖去做......那个,你是不是个男人?”


    允笃儿顿时脸红脖子粗,也顾不得两大汉在场,似是不服气地争辩道:“不是我,我没卖,是赌坊打手闯进我家抓的,我打不过他们!再说了,这是我家的家事,你一个外人,莫非跟那贱人有奸情?”


    说着说着,他竟然理直气壮起来,好像自己才是受害者。王榭燕见他不知反省,心中气不过,便对枚老大使了个颜色,“啪”地一声脆响,允笃儿摸着红肿的脸,头昏眼花,站也站不稳,半晌没敢再吱声。


    王榭燕折扇一收,冷声道:“走。”


    三人扔下这混球,径直找赌坊老板去了。


    老板是个敞亮人,探明来意,悠悠道:“五十两银子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奇道:“允笃儿欠你家,也不过二十五两。”


    老板满脸堆笑,眼睛挤成一条缝,道:“这是利息,规矩就这样。>https://m?ltxsfb?com</”


    王榭燕针锋相对道:“你不像是规矩的生意人。”她并不在意银子,只想讨个公道,或者教训这老板一顿也不错。


    老板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,瞥了两名打手一眼,道:“看来是有备而来,这样吧,见公子是个体面人,交个朋友,鄙人也不想伤了和气,四十两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斩钉截铁:“三十,交我这个朋友,你绝对不亏。”


    老板眼里闪过一道精光:“敢问阁下尊姓大名?”


    “敝姓绍。”


    老板打了个寒战,寒意自背脊爬上来,很快又堆起笑容:“我不要钱了。”


    “带路。”


    于是王榭燕一行,被带去了赌坊的后院,由赌坊老板和一个随身的保镖带头,沿着阶梯通往地下,就到了一座地牢,一路隐约听到哗哗的水流声。


    环境可以用不见天日形容,光线几乎透不进来,恶臭熏人。老板点了灯,众人才看清,四面分别开着四个囚牢,用铁窗隔开,透过铁窗的缝隙,能清楚看到里面关着一群女人,毫无隐私可言。


    柔弱的手脚上挂着铁链脚铐,瑟瑟发抖地蜷缩在一起,破衣烂衫里露出伤痕累累的肌肤。便盆就在一旁,发出恶臭。西面牢房的一个年轻女人,一见灯光亮起,猛地从便盆上起身,仓促地往下拽着裙子。


    老板指着那女人大声道:“允越氏,有人赎你来了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一见牢中惨象,皱眉道:“全放了。”


    老板哭丧着脸道:“小爷啊,不是我不放,这是谆亲王家的产业,我担待不起。”


    丈六子和枚老大面面相觑,虽说干的是刀头舔血的生意,这梁子他俩可结不起。


    (二十)鸳盟何忍各自飞


    只见王榭燕伸手,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,问题解决。


    能用钱解决的事,对于绍家来说都不是事。何况相公叮嘱,非到生死攸关时,切勿轻易出示世子信物。


    老板接过钱,利索地掏出钥匙,把牢门尽数打开,高喊道:“你们运气真好,这位公子爷把你们都赎了,走吧。”


    众女子被关押、虐待日久,甚至到了见人就吓得发抖的地步,乍一听有好人赎身,竟似不敢相信般,眼见牢门打开,这才醒过神,朝着牢门踽踽而行。


    老板捏着鼻子,似是受不了地牢的臭味,忙把另一串钥匙抛给随身保镖,道:“解了手铐脚镣,我有事要忙,先走一步。”说完匆匆便走。


    这些来自不同家庭、不同身份背景的女子们,由于同样的原因来到了赌坊,却凭着一点烈性,不愿妥协,而被关在这里“教训”,连月来的毒打虐待,让她们深信终此一生无法逃脱,如今竟逢凶化吉,一个个对王榭燕感激涕零,一边千恩万谢,一边含羞带怯地偷偷打量起这位公子来,只见好一个俏书生。


    王榭燕保持着温文尔雅的微笑,心里捏了一把汗。为了避免这些女子们出去后无处可去,生活无着的困境,她站在阶梯口,过来一个人就发一张小额的银票,足够她们生活两三个月。


    只要找到工作,一切就会变好吧。


    这时,一个约莫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经过,道了谢,忽然泣不成声,扑通跪地,抓着王榭燕的衣袖,哀求道:“公子,我是被我爹卖来的,赎出来也无处可去,求公子收留,奴家......”说着脸上浮起两抹红晕,难以启齿地接道,“奴家愿一辈子给公子为奴为婢......公子可任意差遣。”


    这姑娘眼里的热情,恨不得把王榭燕生吞了,一副情窦初开模样。


    王榭燕顿感压力极大,连忙推卸道:“赎你们的不是我,是旁边这两位。”说着指了指丈六子。


    姑娘扭头望了两人一眼,只尴尬地道了榭,便接过银票离开了。


    允越氏是最后一个出来的,约莫三十左右,正是成熟又不失天真的年纪。她看起来心事重重,满脸憔悴,双手交叉抱着肩头,竭力遮挡胸前露出的大片肌肤,手脚上一片乌青。


    这些女人,日后都要用作皮肉生意,打手们很懂得轻重,绝不留皮肉伤。


    允越氏走到王榭燕面前,行了万福礼,抽泣着道:“公子大恩大德,妾身无以为报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正想推脱,允越氏又道:“方才东家已经说过,公子才是恩人,莫要推辞,妾身是有夫之妇,不致令公子为难。敢问公子高姓大名,妾身日后为恩人供奉祈福。”


    这女人倒是有些聪明,王榭燕感觉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,挠了挠头,尴尬笑道:“在下完颜斜雁,夫人有这份心,就很好了。对了,你不会还要回去找你丈夫吧?”


    允越氏凄然道:“我俩约定白头偕老,如今不是他休我,自然是要回去的。”


    丈六子突然插嘴道:“允笃儿这个瘪三,没的糟蹋了个好婆娘。”王榭燕看他一眼,只见他吹胡子瞪眼,脸红脖子粗,真是急了。


    枚老大也叹道:“干咱这行的,大多孤儿出身,一路摸爬滚打过来,提着脑袋吃饭,混出名头以前,有上顿没下顿。若非如此,俺也想过过有家人有婆娘的生活。这允笃儿,身在福中不惜福。”


    他吞了口唾沫,硬生生把那句“娘子就别回家了,俺收留你”憋了回去。


    允越氏抬起一双业已哭红的眼眸,轻轻道:“他以前对我很好,会替我拢发髻,悄悄在我早晨醒来时,把手炉暖好塞进我怀里。后来不知怎么,他赌得狠了,脾气也大了,可……可他喝醉的时候还是会叫我的小名啊……我相信,他会回心转意的。”


    “唉。”丈六子叹了口气,却不知怎么劝她。王榭燕嘴唇翕动,终究什么也没说。


    允越氏不知已多久未向人倾诉过真心,说完这番话,感觉内心畅快许多,当下收拾好心情,越过王榭燕,转身上阶,身影瘦削得几乎要被黑暗吞没。


    “等等,你银票还没拿。”王榭燕在后面喊道。


    允越氏道:“公子情义,重于山海,妾身实不能再承受公子的恩情,就此别过。”


    内心却有一个声音在叹息:银票?若拿回去,他不过又拿去赌了罢。


    说着,却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,正接上王榭燕的目光,慌乱地转回头去,如同做贼心虚一样。


    这种感觉很奇妙,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。


    王榭燕心情复杂,怅然若失地呆呆看着允越氏身影消失的方向。枚老大苦笑一声,道:“公子别看了,她还会回来的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一怔,下意识想否认,却被这一句话点醒—谁知道允笃儿这混账会怎么对她?


    话说这边厢王榭燕执意要济弱扶危,那一头绍宰宜满心想沾花惹草,不为别的,只因那哲家老相好实在诱人。


    小王对不起,都是隔壁老哲惹的祸。


    山一程,水一程,渣男绍宰宜满面春风,驾驶着镇宅宝驹,提前一晚赶到哲府,哲家夫妇非常热情严肃地为他设宴接风洗尘,安排西厢房住下。


    当晚,月朦胧,鸟朦胧。绍宰宜相公却睡不着,倚着檐下的栏杆,望着对面东厢房,窗户上映出一个窈窕的身影,一双纤手,在头发上拨弄着,片刻后,褪下一层衣裳,随后吹灭了灯火。


    绍相公顿感无趣,看来有哲知县在家,自己也做不了什么。毕竟是个姘头,当然不便去打扰人家夫妇生活。


    他回房关上门,脱了鞋便上榻躺下,这时东厢房主卧那边传来了哲夫人动情的呻吟。|网|址|\找|回|-o1bz.c/om绍相公在床上翻来覆去,那声音就跟叫魂似的,没个消停,闹得他愣是睡不着觉。


    哲安这家伙,真是老当益壮?抱着这个疑惑,绍相公索性起身出门,猫着身子、蹑手蹑脚地穿过灌木花丛,来到主卧西侧靠外墙的一边,手指沾了口唾沫,在窗户纸上戳了个洞。


    好家伙,哲郡守这把老骨头,怕是快被榨干啦。绍相公不禁暗暗同情起哲安来。


    (二十一)除却巫山不是云


    主卧里,床头木柜上亮着一盏灯,哲夫人缎子般的肌肤,和凹凸有致的身体曲线,从锦被里时隐时现。


    床头正对着绍宰宜所在的一面,只见哲安头发花白,躺在枕头上,床尾位置的被子不断上下起伏,从被里传出“咂咂”的潮湿吸吮声,掺杂着哲夫人勾魂荡魄的娇喘。


    哲安不堪承受地低喘着,蓦地身体一阵颤抖,紧抿着嘴唇,面色苍白,彷佛又苍老了几分,似是痛苦而非享受。


    接着,被窝塌了下去,像有一条蛇往上擦过哲安的身体,哲夫人爬出被子,与哲安脸对着脸。


    那双眼角微吊的媚眼,微微一挑,秋波明艳更胜烛火,反显得分外妖娆。绍宰宜心中一紧,仿佛自己已被发现。


    她肆意地张开樱唇,香舌糊满了白浊的精液,顺着舌头边缘往下流淌滴落,哲安想把头撇开,却被她玉手按住了双颊,被迫张开嘴来,接住自己的精液。


    哲安眼睁睁看着那妩媚的红唇压了下来,把舌头探进了自己嘴里,他双目圆睁,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。哲夫人柔软灵活的舌头在嘴里搅动,唾液和精液充分搅拌。


    他感到无法呼吸,也反抗不得。他年老体衰,已经许久未和妻子行房,抵不过哲夫人今晚霸王硬上弓,可眼前这具肉体的销魂蚀骨滋味,他分明十分怀念。


    待哲夫人主动离开嘴唇,只见哲安脸上涌起血色,眼神也变得明亮起来,竟似年轻许多。


    他伸手推开妻子,喘息道:“夫人太过荒唐。”


    不知怎的,他这一推之下,顿觉身体恢复了力气。哲夫人媚笑着腻声道:“明天是大人的好日子,就让妾身好好服侍您。”


    哲安看着眼前的尤物,又被她声音诱惑,曾以为再无法主动勃起的鸡巴,猛地竖立起来,令他感到惊讶。


    他强自按捺着欲火,委婉道:“明婉,为夫这些年在知县任上,夙夜操劳公务,确实亏欠了你,所幸努力没有白费,终于被今上看到。可是,为夫深知,职务越高,事务也越繁忙,我得留着些精力处理公务,今晚且睡下,明天......”


    哲夫人未等他说完,撅起嘴,娇嗔道:“明天明天,每天都是明天,妾身要嘛,要嘛,难道妾身弄得夫君不舒服吗?”


    她撅嘴撒娇的样子,娇憨里透着风情,看得绍宰宜忍不住想亲了下去,心痒已极。


    里头哲安也憋不住了,咬了咬牙,似是下决心疯狂一把,双臂一伸,揽住了哲夫人滑不溜手的香肩,顺势把她柔软的身子拉进怀里。


    哲夫人宛若绵羊般趴在哲安身上,温热嫩滑的肌肤轻微摩擦着,增强了哲安的触感。当哲安感觉到下体滑入甬道那一刻,舒服得叫了出来。


    “啊,娘子......为夫好久没有进入了......这是怎么回事。”


    此刻,哲安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几十年前的状态,干瘪老皱、宛如枯木般的阴茎重新焕发了青春,在紧致湿滑的温热阴道中狂冲猛撞,还不断向大脑发号施令,要求加快速度、加大力度。


    如花似玉的俏脸就在眼前,在他的顶撞下,不住变幻表情,黛眉紧蹙,银牙紧咬,额头微微沁出汗珠,黏住了几丝乌黑的发丝。


    似痛苦,似极乐,剧烈地喘息,高亢地浪叫。


    “相公......啊......噢.......奴家好爱......啊......唔噢......”


    哲夫人尽情地叫着,心中却一片悲凉。


    哲安是个迂腐的男人不假,靠科举当上知县,几十年来不知巴结权贵,就连那次去王府,也是受哲夫人强烈建议影响。可哲安确实对她却极好。想当初,她被送去续弦,她以为自己只是又换了一个主人,没想哲安待她相敬如宾,如同普通夫妇那般。在王府多年,谆亲王从不记得她叫明婉,可他记得。


    虽说无法满足夫妻之事,但这份感激早已化成亲情和爱意,藏在内心柔软的角落。


    他老是说着明天明天,可只有神知道他有没有明天。夫君啊,就让妾身,好好地让你享受一回吧,不要留下遗憾。


    绍宰宜看到那双媚眼,忽然间变得复杂,有些悲凉,也有种挑衅。


    “看来我真被发现了。”绍宰宜脸上一热,没心情继续看下去了,拔腿就走。


    娇喘淫叫,持续了一整晚。


    谆亲王府,克勤楼。


    谆亲王绍曲辛坐在靠椅上,指节轻轻敲打桌面,面前账簿堆积如山。两名美人端立一旁,为他奉茶。


    半晌,他伸了个懒腰,心里默默想着:“这活我也是一天也不想干了,宜儿你看着办吧。”


    这时,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,由远及近,绍曲辛抬眼一看,只见一名青衣小厮,急匆匆地从门外跑来。


    小厮一进门,捂着胸口,上气不接下气地道:“王爷......水遥......回......回来了。”


    谆亲王脸色遽变,迟迟不肯答话,良久,才缓缓道:“她回来干什么?”


    他努力抑制着情绪,但任谁都听得出,平稳语气里的一丝颤抖。他端茶的手也很稳定,指节发白,可惜,“啪”地一声,杯盏碎成片,散落桌面。


    小厮回报道:“是皇上,命她回来省亲了。”


    谆亲王怒道:“王府不是她家,她只是个奴婢,哪来的回哪去。”


    “这......”小厮从未见过谆亲王这么动怒,哆嗦着道,“小的可不敢这么回复,宫里派了人接送。”


    谆亲王颓然地躺在靠椅上,像被抽干了力气一般,半晌答道:“知道了。”


    只一句知道了,小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,却也不敢再多问,跌跌撞撞退了出去。


    王府外,一支浩荡的队伍拥着一顶轿子停在门口,一些人身着禁卫盔甲,腰间佩刀,脸色冷冽。轿子造型却是奢华旖旎,透着女儿家心思,与侍卫们形成鲜明对比。


    轿上覆着华盖,从华盖垂下来一条条透明的粉色轻纱,层层帷幕笼罩,透出其中一抹干瘦的人影,仿佛风一吹就会消散。


    众人已等了许久,但若不等来一个明确的答复,他们不能走。


    从晨光熹微等到日上三竿,紧闭的朱漆大门终于敞开,谆亲王缓缓走出。


    侍卫头领跨前一步,拱手道:“王爷千岁。”


    接着,一个宦官打扮的人摊开圣旨,开始宣读。


    仿佛身披千钧重压,谆亲王膝一软,便如推金山、倒玉柱般跪下,迎接圣旨。


    “奉天承运,皇帝诏曰:菁贵妃玉体抱恙,药石无灵,常自诉乡土之思,朕感念贵妃温良恭俭,素有懿德,恩准其归谆亲王府省亲。候其安复,再定去留。钦此


    。”


    谆亲王头也不抬,双手微颤着往上伸出,接过了圣旨。


    (二十二)紫藤花落咽无声


    谆亲王铁青着脸,站起身来,默默看着宫人们将菁贵妃水遥抬进王府。


    身形纹丝不动,内心却波涛汹涌,百感交集。


    圣旨说菁贵妃思念乡土......这是后悔了?想见我了?呵。


    早知如此,何必当初!


    可那道瘦得脱了形的身影……他终是心头一紧,心疼也不是,不忍也不是。


    这些年她不是受尽了宠爱吗?也是,皇帝三宫六院,粉黛三千,哪能几十年如一日、宠一个庶妃呢?后来她在宫里过的什么生活。


    “药石无灵,药石无灵。”他低声重复,像在确认,也像在否认。蓦地一提衣袍,迈步冲进王府。


    水遥被安置在王府东苑的天养阁二楼,那里靠近紫藤苑,从窗口便能看到满目花海,是绝佳的修养之处。自水遥入住后,王爷特意命人,用丝绵将床垫高了几层。


    此刻,她躺在柔软的被褥里,面色苍白,脸颊清瘦,气若游丝,早已不是少女模样,唯独那双微睁的眼睛,仍如当年清澈。


    谆亲王坐在床头,怔怔地看着她的眼睛,他伸出手,却在离她指尖半寸处停住。那双眼睛太清澈,清澈得叫人不敢靠近。


    想起了两人一起在紫藤苑扑蝶拾花,文泉楼中,他题诗,她拂弦。那日黄昏,风吹得窗影轻摇,他们都未说话,却已心知。他喝醉了酒躺在花荫下,害她四处寻找......那时候竟觉得王府那么小,那么小。


    “曲辛......”水遥嘴唇翕动,微弱地发出声音,双手无力地滑落在他手里。


    犹豫了半天的矜持,就这样被软弱地打破,他鼻眶发酸。


    曲辛,这熟悉而陌生的称呼,从那以前,到那以后,都没有人这么叫他。


    “你跟皇兄那么好,何必还记着我?”谆亲王狠下心,倔强地道。


    水遥像没听到他的话,只是呓语一般:“曲辛,我又梦见你了。”


    “她会梦见我?梦见我看着你朝皇兄媚笑、敬酒,嘲弄有人被多情所误吗?”


    绍曲辛紧紧握住了她骨瘦如柴的手。委屈、心疼、愤怒,让他哽咽得说不出话来。


    “水遥,你别说话了,省点力气,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,救你......然后送你回皇宫。”绍曲辛颤声道。


    水遥吃力地侧过脸,仿佛要把他看得更真切些,脸上绽开一个微笑:“不用救,你就像真人一样,让我觉得我又活了过来。你知道吗,进宫以后我就不像活着了。”


    她顿了顿,眼角噙泪,“可我怕,怕你想不开,每见你进宫,我都强颜欢笑。你斗不过他,他手握无上权力。”


    绍曲辛的手握的更紧,眼泪夺眶而出。


    一直以来,我都误会了她,她为了保护我,而我......我却一直怨恨她,自甘堕落。


    “对不起......”


    水遥一口气说了这许多,似是撑不住了,气息愈发微弱:“这一生就这么过了,我真的不甘心......下辈子……为奴……也愿……只......求……”


    绍曲辛只觉眼前一阵发黑,猛地抱住她,大吼道:“不要再说了,你不要再说了,求求你,不要死。”


    这辈子,还没完。


    他倔强地喃喃自语,怀里的呼吸却逐渐微弱,躯体渐渐冰冷、僵硬。


    不知过了多久,谆亲王才如梦初醒,眼神空洞,欲哭无泪。


    无人知晓,他的心里,从此缺了一块。


    除了昊宁帝。


    人神镜像之前,昊宁帝绍涂辛长身而立,抚掌冷笑:“谆亲王可除矣。”


    天下真龙,皆系于一脉,即便绍涂辛身居帝位,亦不可擅动杀戮,否则必遭龙脉反噬,丧失威能。届时潜龙现世,帝位危矣。


    因此,故而他遣水遥还府,只为榨干她最后一丝价值,彻底摧毁谆亲王的意志。


    睿智如谆亲王,自知皇兄一着狠棋。然情之所系,纵知是局,亦只能身陷。


    若非水遥归来,两人之间的误会,便永埋尘土,再无人知。如今,真相如刀,剖开心防,谆亲王只觉生无可恋。


    “下辈子的约定,我们说好了。”


    他已决定,等世子回府便立即逊位。


    王世子身在哲府,这一天格外热闹,到处张灯结彩,沿着长长的丰乐街一直延伸到哲府内,似是让家家户户都沾点喜气。


    哲夫人抱着两岁的幼子,正在门口迎客。哲夫人自不必说,美艳妖娆,被人暗地里称为哲府一景。这小孩儿生得虎头虎脑,一对乌黑的眼珠子骨碌转动,脸蛋胖嘟嘟的,让人忍不住想捏一把,也是十分可爱讨喜,被客人看到,免不了要逗趣几句。


    鼓乐声响彻云霄,喜幛高挂,甚至连门前守卫都换上了新缎大红官衣,门上挂着红灯笼。


    绍宰宜献了贺礼,这会在哲夫人身旁逗弄小孩。


    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绍宰宜摸了摸哲安家儿子的头,问道。


    小孩奶声奶气地回答:“哲远。”


    干净利落的单字,跟哲安一样。绍宰宜微笑着捏捏他软乎乎的脸蛋,心里却想起哲夫人那对丰满柔软的香臀。


    “你娘亲叫什么名字?”绍宰宜明知故问地逗他。


    小孩才两岁,哪记得这许多,平常叫惯了娘亲、父亲,心里一急,耍赖道:“娘亲就是娘亲。”


    “哈哈,你娘亲叫明婉。”绍宰宜话刚出口,便觉一双美目狠狠瞪着她。


    他尴尬又不失礼貌地朝哲夫人讪讪道:“哲夫人,在下先去入座了。”


    哲夫人也似心事重重,一边向来客行礼,言语中有几分落寞:“小王爷,今天是相公的大日子,你可庄重点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一下感受到她话里的凝重和忧伤,只呆呆看着她,一时怔住。


    当着人家老公在家,还是办宴席的大日子,人来人往,自己何时这般不注意形象了?


    君子不立危墙之下,绍宰宜默念着,退回客厅落座,等着宴席开始。


    好在身为小王爷,在王府已经混了个脸熟,倒也不必担心百无聊赖,自有官僚上前攀谈。


    坐下没一会,便有一个戴着乌纱帽,头发灰白的老人,挨着绍宰宜坐下,眯着眼打量他,一边问道:“这位后生,可是谆亲王府的小王爷?”


    不叫世子,却叫小王爷,这老头挺老练。


    绍宰宜看了过去,只觉这人分外眼熟,道:“这位老人家......”


    “老朽诸子。”老人自报姓名。


    绍宰宜立刻恭敬地拱手一礼,道:“原来是诸少傅,如雷贯耳。少傅为朝廷日夜操劳,选拔人才,可谓鞠躬尽瘁,何以今日得闲?”


    此人乃是昊宁朝的儒学泰斗,世称继圣,早年辅佐太子,退官后专研理学,论述等身,颇有建树。


    (二十三)大喜大悲天命违


    一番吹捧下,诸子面有得色,笑逐颜开道:“小王爷客气了。今天下承平,皆系于圣上,老朽只是略尽绵薄。”


    话锋一转,又道;“哲安乃我儒家门生,如今高迁,自当拨冗前来。”


    话里却似有些不服,哲安一介芝麻官,如今后来居上,诸子心里自然不平。


    绍宰宜想起出游经历,不由脱口而出:“方今百姓,生而多艰,官府强取豪夺,种种不法,在下亲眼目睹,何谓承平?”


    话一出口,才意识到顶撞了大儒,然而收口已是不及。


    诸子面露愠色,不复言语,离开了座位,像要与绍宰宜保持距离。


    这时,身旁一人轻声偷笑道:“这假正经生气啦,想当年,他跪在雪里,求个敲门砖,何等卑微。你道他是为了家国社稷?如今身居高位,三妻四妾,俸禄优厚,皇上还将他那一套定为科考圭臬,违者逐出仕途。自然啦,天下于他,早已承平。小王爷勿理他,您是皇族,官场那套,拿捏不到你。唉,在下真羡慕,您还能说人话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转头一瞧,却见一个年轻的白面书生,面露讥讽地笑着。


    白面书生见他望来,挑了下眉,笑得意味深长:“怎么,不信我说的?只要会写字的人,不把苦难写出来、传下去,便是过了千年万年,后人还要羡慕我朝呢,昊宁之治,嘿嘿,将来史书上,留这名号不错。”


    绍宰宜沉默片刻,忽然也笑了,伸出手:“在下绍宰宜。”


    那人一愣,随即将手覆上,有些受宠若惊:“寮悦然,只是一介秀才,哲郡守的学生。有朋自远方来,不亦悦乎。”


    两人对视一眼,旋即会心一笑。


    绍宰宜诚恳道:“寮兄往后若想说说人话,便来找我。”


    “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。”寮悦然笑道。


    两人正聊着,不知不觉间宴席已坐满了人,各式菜肴和酒水陆续端上来,绍宰宜也不客气,敬了寮悦然一杯。


    周围其他人只是冷冷地看着,无人敢上前奉承小王爷,气氛有些反常,但绍宰宜并不以为意。


    交友要求一颗真心,若是轻易被挑拨孤立,这样的人不用认识也罢。


    寮悦然凑近他耳边,悄悄道:“你来时,他们全都坐得笔直,等你落座,他们就都坐歪了。这就是仕途的形状。”


    说完,也不理会旁人,自顾自哈哈大笑起来,筷子夹着一大块扣肉,随笑声抖动。


    酒过三巡,哲安在哲夫人的搀扶下,穿过酒席,来到堂前中央。


    绍宰宜注意到,哲安此时十分虚弱,有气无力,连嘴唇都苍白如纸。他哆嗦着唇瓣,开口道:“诸位来宾......高朋”。


    众人放下碗筷,安静地等着哲安致辞。


    只见哲安嘴唇翕动了半晌,忽然“哇”地张口,喷出一股血箭,再无气息。


    哲夫人抱着他,眼角泛红,却是语气平静:“他走了,宴席继续,今日便当做犬子袭爵之贺宴,兼亡夫丧礼。”


    众人闻言,反应不一,有人冷漠,有人震惊,议论纷纷。


    那冷漠者,自是知天命之人,皇土明宗教众,绍宰宜亦在其中。哲安之升迁与死亡,都是定数。哲夫人既登仙成圣,皇土明宗教权又对应世俗权力,而今天命已下,然世俗不容女子掌权,便以哲安封爵身死之形式实现。


    而另一些人经过讨论,决意报官,当即派人出门骑马去了。


    官差和仵作火速赶到,一番搜查后,宣布死者死于劳瘁成疾。


    这个结果,倒也容易接受,熟悉哲安的人,都知其为人作风,一门心思地栽在政务里,老百姓鸡毛蒜皮的事都要管,除非权贵干涉,他是一概不含糊,最后活活把自己累死了。


    要知这世道,多少官僚,遇到击鼓鸣冤的老百姓,拉上堂就先打几十大板,打得他不敢再告!哲安倒好,有人击鼓就请进衙门,正儿八经地审理。


    没人击鼓时,他反倒心里发慌,“今天没有案件处理,是不是辜负了皇上的俸禄?是不是还要再去巡视一番街坊,想办法为民做点实事?”


    可老百姓并不见得多感谢他,他帮了人,也得罪人,终究不过一个县城范围,大家都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。


    百姓并不期盼他“勉力为民”,也不曾感恩他总是紧绷的脸庞和不懈的工作。


    对他们来说,哲安不过是一个行走在权力走廊中的官员,他的劳累与坚持,最终只是为自己的名声和职务,并没有真正改变他们的命运。


    如今皇上褒赏他,小民们这才对他肃然起敬,深感自己以前有眼无珠。


    天地不仁,以万物为刍狗。可身为哲安的夫人,朝夕相对,她心疼他,始终明白那份背后的孤独与无奈。她知道,他并非不想改变什么,只是,在天命这个庞然大物面前,人们何其渺小。


    她的心疼无能为力,最终只能无奈地看着他,任由他继续在这条老实人的道路上苦苦挣扎。终究无可奈何。


    如今她登仙成圣,天命掌权。


    正是:夫人登仙,郡守下泉。


    哲夫人内心,要说没有愧疚是假,只是这愧疚,迅速被喜悦淹没。


    天知道她等这一天等了多久?


    哲安已经七十多岁,也不算短寿,不是吗?既不冤,也非人为,更像是天意悄然落子,命数到此。


    由此,哲夫人愈发心安理得,放下那缕游丝般的愧疚,接受着众人对两岁伯爵的祝贺。


    又一个酒杯举到面前,哲夫人抬眼一瞧,只见


    绍宰宜表情凝重,端着酒杯向她,语气低沉地致意。


    他变得稳重了。哲夫人心中称奇。


    是他变得稳重了,还是这份沉重的气氛,压弯了昔日轻浮的肩膀?


    哲夫人轻轻颔首,未出声,只端起酒杯,碰了一下,浅浅啜了一口。


    绍宰宜已然明白,何时该沉默,何时该收起轻佻的笑。他不说一句多余的话,也不露一丝不合时宜的情绪——这是对亡者的尊重,更是对她的尊重。


    就像重拾起以前的自己,只是这次,他懂得了进退,不冒进,也不枉退。


    宴会热闹地开始,热闹地结束。随着一封奏折递往不动城,哲夫人怀里的幼儿,几天后便会成为伯爵。


    今天,绍宰宜也没有出轨。只不知王榭燕那边,进展如何。


    (二十四)浮世如萍渡苦海


    王榭燕带着两保镖在街头晃悠,自嫁入王府以来,第一次能这样自在走动,心情格外晴朗。


    这家看看,那边摸摸,不知不觉买了一堆胭脂水粉。枚老大满脸不情愿地提着包,嘀咕道:“公子爷,你不会是看上哪家姑娘了吧?”


    王榭燕正挑着一个风筝,随口回了句:“你不说,我都快忘了。”说罢付钱,把风筝丢给丈六子。


    “工资能不能涨点?”丈六子小声问。


    “行,加五百文。”她爽快答应。


    两人立马笑嘻嘻的,王榭燕哼着小调继续前行,路上撞了几个行人,本想发作,一看到她身后两个保镖的眼神,全都怂了。


    这时,前方忽然传来一阵骚乱,人群像潮水一样哗地让开。只见一个扎着丫头辫的小女孩,猫着腰,像耗子一样,从人堆里钻了出来。


    身后有人大喊:“抓住她。”


    眼看着小孩从身边窜了过去,王榭燕站在原地,猛地张开双臂,成一个大字,嚷道:“好家伙,光天化日欺负小孩呢。”


    街上行人早躲得远远的,只剩她一人站在当道。迎面走来几个壮汉,肩扛大砍刀,胡子拉碴,皮肤有黑有黄,但都不爱干净,阳光下油光锃亮的。


    领头那壮汉,袒露着硕大的胸肌,胸口一撮黑乎乎的毛,王榭燕看得心里“咯噔”一下。


    “各位兄弟哪条道上的,咱井水不犯河水。”还好枚老大适时发声,给她把心放回肚子里去。


    胸毛汉子咧嘴一笑,道:“哟,这不横街一霸么。我们奉掌柜的命令,来抓这小野种抵债。麻烦公子爷让开道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悠然道:“你们掌柜的是谁,谁欠的债,总不会小孩欠你们债吧?”


    胸毛汉子眼见小孩一溜烟没影了,心下一急,说话也凶狠起来:“她爹允笃儿欠赌债,刚抓了她娘,给这小娘皮跑了,识相的赶紧滚开,我们可不想见血。”


    “这允笃儿......”王榭燕一听又是他,气得直跺脚。


    枚老大哼了一声,跨步上前,沉声道:“这里是我的地盘,对我家公子客气点。”


    丈六子也道:“兄弟们担待着点,咱吃这口饭不容易,万一老板不满意,咱名声就砸了。”


    胸毛汉子眼睛一瞪,正待发作,旁边一个独眼龙拦住他,道:“别闹,我们虽然有稳定差事,照样看老板脸色。请让让吧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道:“别追了,我跟你们走。”


    脸上刻刺青的汉子冷不丁讥笑道:“你一个爷们,要卖沟子吗?”


    王榭燕冷笑道:“就凭小爷有钱。”说着随手甩出几张银票,银票在半空打着旋儿,街边的许多人,也顾不得惹事了,纷纷扑向银票。


    王榭燕和壮汉之间,顿时一片混乱景象。


    丈六子双手合十,闭目念佛:“阿弥陀佛。”


    “别抢了,出人命了。”王榭燕大喊道,根本压不住嘈杂的人声。


    她也没料到,只是扔几张银票,竟引起如此轩然大波。人群争抢间,连孩童都被挤翻,有人被踩在地上发出呻吟。


    她心里一紧,老百姓的世道,究竟有多艰难?


    眼见场面已脱离控制,王榭燕吐了吐舌头,自语道:“我……我就展示一下实力……这可不怪我啊,是他们自己贪心。”


    所幸她扔得少,乱象并未持续太久,人群很快安静下来。


    不管抢没抢到钱,大家都神色复杂地退开,几个人骂骂咧咧地从地上爬起来拍着身上的灰,脚步踉跄地回到街边。


    王榭燕拍了拍心口,还好没出人命。


    胸毛男见到此景,脸色顿时缓和下来,说话也温柔了许多,甚至带有几分谄媚:“公子爷,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,那就劳烦跟我们走一趟,就当交个朋友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折扇一摇,轻掩朱唇,道:“走吧。”


    枚老大说得没错,允越氏又回来了。


    还是在那赌坊的地牢里,湿气阴沉,火把跳跃着映出墙上的影子。她脸色苍白,发鬓凌乱,衣衫褴褛地缩在角落,像个被遗弃的旧人偶,一双眼看着王榭燕,充满希冀,也有愧疚,还有一丝......渴望。


    “你别靠近……我怕我会……舍不得死了。”允越氏躲到一边,抱着膝盖坐下。


    “你不会死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站在门口,半眯着眼睛打量她,心里一阵抽痛。她吩咐枚老大:“买的东西先放着,顺便,把允笃儿给我带过来。”


    “这回,他得亲眼看看,他女人是怎么在这地儿熬过来的。”


    不一会,枚老大就像提小鸡似的,把允笃儿提了过来。


    允笃儿脚尖一沾地,一见又是王榭燕,梗着脖子道:“干啥呀,别打扰我玩骰子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也不言语,揪着他衣领,拉到铁栅栏旁,强迫他看向里面。


    允笃儿哪敢真用力抵抗,就这么被她拽过去了。


    一见允越氏,他表情漠然,仿佛还沉浸在赌局中,对一切失去了只觉,只是平静地道:“娘子,我对不起你。”


    允越氏艰难地拖着身子,爬向允笃儿,与他脸对着脸。冰冷的铁柱子,让他们始终隔了些距离,感受不到肌肤的温度。


    曾爱过的那双眼睛,如今哪怕流着泪,允笃儿也没什么感觉了。


    允越氏泪已流尽,表情平静而冷漠,跟允笃儿一样。


    “相公,奴家以后不能陪伴左右了,你一个人,好好的,别再赌了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听到这话,不禁鼻子一酸,别过头去。


    允笃儿漠然道:“好,我不赌了。”话里却无丝毫感情,像被命令一般。


    他只是安慰一下她罢了。


    王榭燕怒目瞪向允笃儿,叱道:“你不赌了才怪,把老婆害成这样,你不内疚吗,不心疼吗?你除了拖累老婆,还能干什么?”


    允笃儿脸上闪过一丝痛苦,很快归于平静。


    他扭头看着王榭燕,眼睛里像是一个空洞:“你出生上流,锦衣玉食,你懂什么?你知道我以前一天干几份活?早上给人挑水,白天跑脚力,晚上送夜粥,帮人盖房,手上冻得全是裂口……”


    “虽然辛苦,至少有回报,你看你现在,像什么样子?”王榭燕呆了一下,对于底层的生活,她确实欠缺想象。


    “房租涨了,盐价涨了,税收涨了,我再拼命,手里的钱也不会变多......后来,人家说,下注赢一回......就能翻身。”允笃儿声音越来越小,竟还有些委屈,“我信了,你要说我蠢也好,贪也罢……反正我撑不下去了,反正......没钱了老婆早晚会走。”


    原来,有些人不是不努力,是命太薄了。


    他喃喃道:“我不是不爱她,我只是,已经不是我自己了。我要赢回我的人生,谁也别挡着我。”


    面对允笃儿一番强词夺理,王榭燕气得发抖,却不知如何争辩,只是看着允越氏,冷冷道:“你说他会改,如今答案你已经听到了。”


    (二十五)假凤虚凰情意真


    允笃儿站在那铁栏外,不想再和王榭燕争辩。他低下头,看着自己裂开的鞋底,才意识到——他已经穷到连最基本的自尊都丢掉了。


    允越氏似是筋疲力尽,虚弱地道:“完颜公子,奴家连累你了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道:“丈六子,开门。”


    丈六子闻言,将牢门打开,老板离开时干脆把钥匙给他了,并叮嘱离开时挂在墙上就行。


    这公子出手阔绰,妥妥的财神,老板自然放心得很。


    王榭燕上前一步,朝允越氏伸出手,道:“跟我走。”


    声音温柔,却似不容拒绝般坚定有力。


    允越氏怯生生地将手放到王榭燕手中,柔软冰凉。


    他们走了。


    允笃儿看着王榭燕一行的背影,喃喃道:“她有你这样的人撑腰,是她的命好。”


    走到赌坊门口时,允越氏忽然不走了,幽幽道:“完颜公子,可知我那小女下落?”


    王榭燕答道:“她从横街跑出去了,至于跑去哪了,我也不知。你现在手足受伤,行走不便,等休养好了,我们一起去找?”


    允越氏缓缓一福,道:“连日来让公子破费,岂敢再叨扰公子,我一个人去吧,就此告别。”


    枚老大插嘴道:“你信不信,没公子爷扶着,你走到牌坊那就得倒下。”


    枚老大说的是实话,允越氏此刻手腕脚腕上全是淤青,也不知有没有轻微骨折和内损,走起路一瘸一拐。


    允越氏倔强道:“我没事,我可以的。”


    心里暗自咬牙:就算爬也要找到女儿。她才七八岁,一个人在外面,大人怎么放心?几天过去,早都失踪了。


    可是对于王榭燕,她屡次受恩,实在难再启齿求助。


    王榭燕看着她,暗道,这女人也太倔强。


    她自小混迹名利场,见惯的都是阿谀奉承之徒,一个个恨不得从别人身上扒块肉,眼见允越氏如此艰难,却不肯欠人恩情,实在奇怪。


    但若就此放手不管,她也不忍心,于是提议道:“那么我们分开搜索。我扶着你,负责横街西巷,丈六子和枚老大,你俩一人搜一个方向。”


    允越氏沉默,她无法拒绝。虽然不愿意再麻烦王榭燕,可毕竟女儿要紧。


    丈六子道:“你看我俩手上的东西。”


    “把东西送回客房再来,行吗?”王榭燕道。


    “是,公子。”两人纷纷点头,总算可以摆脱这些累赘了。


    王榭燕牵着允越氏的小手,步履轻快,不觉间,已来到小女孩消失的地点。


    地上还有白天摔伤的血迹。


    王榭燕停下脚步,道:“令爱便是从这里往西跑掉了。对了,你已经不是允越氏了,敢问大名?”


    允越氏抬手拢了拢发丝,想尽量看起来普通一些,然而嘴唇乌青无法遮挡,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。


    她沉默了一会,终于鼓起勇气,带着向过去诀别的斩钉截铁,道:“贱名越菱奚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赞许道:“越菱奚,好听的名字,我喜欢。”


    越菱奚不禁飞红了脸,痴痴地想他话里的意思。


    说时,两人已来到西巷,前方隐约传来喧闹声。


    越菱奚忽然想起了什么,急切道:“出了这条巷,不远就是城南,这几天举行灯会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拍手道:“好,看花灯。”


    越菱奚失笑道:“奴家的意思是,小女喜欢热闹,或许会在灯会出现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恍然大悟:“对对对。”


    一边自责自己想哪儿去了,果然性子过于散漫。


    夜幕渐渐低垂,两人牵着手,走入一片辉煌之中。长街灯火如昼。街边各色花灯高挂,鱼龙走兽、宫阙人物,栩栩如生,灯火摇曳间似也会低语。


    街上热闹非常,人声鼎沸,孩童提灯嬉笑,青年男女在灯下低语。王榭燕本想带她绕开人群,怎料人潮汹涌,两人被迫分开。


    她刚一回头,便看见越菱奚在人堆中踮着脚,神色慌乱地四下张望。


    王榭燕不假思索,拨开几人,快步穿过人群,一把抓住她的手。


    “跟紧我。”她低声说。


    越菱奚怔怔地望着她,手心被那只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包住,一时竟说不出话。


    人群如潮,两人却在这一隅,静若浮岛。


    两人漫步于灯下,偶有小贩吆喝:“猜灯谜咯!猜对送香囊!”


    越菱奚忽然停住脚步,指着一盏灯笑着念:“‘一人一口,吃尽天下’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想了想,


    道:“是‘锅’。”


    “真聪明。”越菱奚夸了她一句,又笑眯眯地念下一个:“‘双人共枕相思梦,一线牵魂谁是君’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迟疑片刻,低声道:“红豆?”


    越菱奚摇头,凑近了一点,眼中带笑:“是‘你’。”


    她嗓音轻柔,气息扑在王榭燕耳边,王榭燕耳根顿时泛起一层红晕。


    越菱奚捏着衣角,轻声道:“完颜公子,你为什么这么帮我?”


    是啊,为什么呢?王榭燕不禁一愣,呆呆地看向她含羞带怯的脸。


    相公的心愿?她摇了摇头。也许刚开始确实如此,但自从见到她的楚楚可怜和倔强,极力挽救走上歧途的丈夫,就为她深深感动。


    这伤痕累累的瘦弱女子,浑身铮铮铁骨,要冲撞这世道,令她心疼,自此难以放下。


    王榭燕若有所思,嘴里却心虚地答道:“没什么。”这时她想起了绍宰宜,那个曾有点呆傻的儒生,便随口搪塞道,“圣人之教,仁者爱人。”


    手心里却热得发烫。


    越绫奚低下头,哦了一声,道:“是了,你是翩翩佳公子,我只是一介贫女,还嫁过人,自然.......自然是不可能有什么,是我多想......你的关心,我很感激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心中一紧,正待安慰她,天上“啪”地一声响,两人齐齐抬起头来,只见夜空中,盛大的烟花绽放开来,五颜六色,拖曳着长长的尾巴,坠落在地平线上。


    再往前,便是河灯处。


    两人一人买了一盏,点亮后并肩蹲在河畔。


    “你许了什么?”越菱奚问。


    王榭燕望着水面上渐行渐远的灯,慢慢道:“愿此心,终不负。”


    越绫奚怔了一瞬,忽然低声道:“你总说这些道貌岸然的话,到底想不想负我?”


    王榭燕回头,正撞进她那双含着水光的眼中,竟一时语塞。


    她刚想说什么,越菱奚却倏地站起身,往前走了几步,嘶喊道:“你若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,就别再对我好。我高攀不上。”


    声音越发高亢,几近歇斯底里:“公子恩重如山,我不敢责怪公子,都是奴家的错,我不该妄想。”


    说着,渐渐带上哭腔:“只是,若公子非为我而来,又如何让我遇见,叫奴家心里好生难受......”


    她踉跄的背影,在灯火中忽明忽暗,仿佛一盏快灭的灯。


    王榭燕身子一颤,猛地发足追了上去。


    (二十六)更行更远还生


    越菱奚本就腿脚不便,情急奔走之下,没走几步,脚下一扭,便往地面栽倒。


    眼看着青石板路急剧靠近,她“啊”地惨叫一声,闭上了眼。


    一双温暖的手托住了身体,她睁开眼,一张俊美的脸庞便映入眼帘。


    她无力地推搡着,赌气道:“完颜公子,男女授受不亲。”


    “你说我出身富贵,可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?自打出生,就是家族工具,连喜欢什么人,都由他们规定。只有你,让我第一次感受到自由,我喜欢你的坚强,你的倔强,你的深情......让我再也放不下,原来女人还可以为爱活着......或许是我自大,从现在开始,没有人能再分开我们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一股脑宣泄完,不容分说,便霸道地拉她入怀。烟花盛大地绽放,两人紧紧拥抱,嘴唇贴着嘴唇,诉尽无言的爱恋。


    这突如其来的动作,使越菱奚一时懵了,双目圆睁,嘴里唔唔地哼着,身子却酥软无力,烂泥一般任她揽在怀里。


    原来女儿家的身体,是这般滋味,难怪相公这么风流。


    两人一番追逐,本就引起众人注意,适才驻足拥吻,更不乏好事之徒,聚来观看,可说是抢了花灯商家的大风头。


    “啧啧啧,世风日下。”老学究连连摇头,垂到胸前的胡须都翘起来了。


    女儿家低着头,羞红了脸,一边偷偷抬眼瞄着两人,心想:“姐姐真是好福气,这般俊俏郎君,可教人羡慕。”


    劳工擦了擦脸上的汗,憧憬着未来:“这样艰难的世道,也有如此美好的爱情,在前方等着我。”


    众人正评头论足,抒发感慨,一个扎丫头辫的小女孩子,猛地从人群中钻出,嘴里清脆地喊着:“娘亲!”


    王榭燕正尽情索取着她的香舌,听到这声“娘亲”,一个激灵,赶紧松开了越菱奚。


    越菱奚抚着胸口,瞪大了眼睛,惊讶地道:“公子,你胸口好软,好大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这才想起自己的女儿身,不禁满面通红,抓耳挠腮地搪塞道:“那个,在下自幼习武修身......八块腹肌,怕是吓坏了你。”


    这时小女孩跑到近前,一头扎进了越菱奚的怀抱,扭头向王榭燕望去,忽闪着大眼睛,怯生生地问道:“这位叔叔是谁?阿爹呢?”


    提到允笃儿,越菱奚神色便黯了下去,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顶,道:“妞儿乖,爹爹不要咱们了。这位叔叔叫完颜斜雁,是他救了娘亲和你。”


    妞儿沉默了一阵,似乎接受了这个现实,反过来安慰母亲道:“是阿爹不好,老是打娘亲,还几次要把娘卖了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夹在两人之间,着实有些尴尬,却听妞儿乖巧地道:“完颜叔叔,妞儿不会惹事,妞儿很乖,娘亲就交给你了。”


    小小年纪,竟似懂得了大人之间的事。王榭燕不禁心中一软,冲口道:“以后就由叔叔照顾你们娘俩,等妞儿觉得能接受了,也可以叫我阿爹。”


    越菱奚一怔,芳心猛然一颤,抱妞儿的手一紧、手心微微发抖,嘴唇轻轻动了一下,却没发出声音,泪水夺眶而出,像把心头的委屈宣泄个干净。


    “他几次冒着凶险来救我,不嫌我贫穷,嫁过人,还带着孩子,一再坦承爱意......可是,这份爱太沉重了,我真的配得上他吗?”


    她低下头,心头仿佛压了一块巨石,喘不过气,内心摇摇欲坠。


    幸福就在眼前,她却如站在悬崖边,不敢跨出那一步。


    王榭燕伸出手,牵着越菱奚,越菱奚牵着妞儿。


    在烟花满开的盛大夜幕下,三道人影手牵着手,渐行渐远。


    第二天一早,客房门响起急切的敲门声,骤如雨点。


    “谁啊。”王榭燕刚穿上衣服,急忙把头发拢了一下,便溜去开门。


    允笃儿出现在门口,神色复杂,欲言又止的样子。


    王榭燕一看是他,猛地啪上门,没好气道:“你来做什么?”


    允笃儿讪讪道:“来看看我娘子,她不在你这吗?”


    “看她?还是要卖她?她当年怎么瞎了眼就看上了你?”


    门外沉默了半晌,王榭燕以为他走了,打算出门,结果门一开,就看到允笃儿那张阴魂不散的脸。


    允笃儿嗫嚅道:“我可没休妻,户籍上她还是我的人......”


    王榭燕眉毛一竖,道:“可你早把她弃如敝屣。”


    “那又如何?你跟她无亲无故,到底图的什么,还是说,你把她卖了?”允笃儿忽然面露冷笑,“你跟我还不是一样。”


    隔壁听到吵闹,“吱呀”一声开了门,越菱奚和妞儿从里面探出头,一见到允笃儿,越菱奚面色一寒,妞儿猛地缩回了屋内。


    “笃儿......”越菱奚话一出口,忽然又觉得这样叫是否太过亲昵,又改口道,“允......允......”


    允笃儿闻声转过头去,哀伤地看着她:“娘子,我来只是想问问你,以后有什么打算,可否找着了去处。”顿了一顿,又道,“我知道我很没有脸面,但若你无处可去的话,还可以回家......我在家等着你和妞儿。”


    越菱奚闻言,心里不免感伤,一时竟有些动摇。


    那个对她温柔的允笃儿,又回来了吗?


    王榭燕举步迈出房门,一抬眼,正巧看到远处,几个肩扛砍刀的壮汉正盯着这边。


    王榭燕心里有数,一把搂过越菱奚,道:“菱儿现在是我的人,妞儿也不认你了,早晚认我作阿爹。”


    “是吗?”允笃儿脸上一阵青一阵红,终归于平静,透着落寞,喃喃道:“那就好,她真是有福气,既然如此,我也不打扰了。”


    说着,他哆哆嗦嗦地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,道:“菱儿,我思前想后,这些年的错,已经无法挽回,这是休书,以后再也不见,让我保留作为一个男人的尊严。”


    这番话说得悲怆,决绝如斯。


    王榭燕心中不忍,允笃儿已转过身,踽踽行向他的命运。


    路过越菱奚房间时,他朝里看了一眼,低声道:“我也想做个好阿爹的。”


    王榭燕看着他远去的背影,不觉间眼眶发酸,唏嘘不已。


    明明他也曾那么努力,那么拼命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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