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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仙门当卧底
【我在仙门当卧底】第十三章、第十四章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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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5-09-12
第十三章
丹霞峰,药事堂。╒寻╜回?╒地★址╗ шщш.Ltxsdz.cōmшщш.LтxSdz.соm
光线被药架切割成一道一道,氤氲的药气在光柱中无声浮沉。
苏菀伫立其间,指尖划过玉简上的名录,目光却并未放在其上,而是落在虚
空某处,没有焦点。清丽的眉宇间锁着一抹化不开的沉郁,阿幸的处境像块冰冷
的石头,沉沉压在她心口。
「那凝脉玉露丸……不知他用了没有……」
思绪飘散间,门外廊下传来两名弟子压低的交谈声,字句清晰,一字不落地
钻进她耳中。
「刘扒皮真是越来越贪了。那批新到的赤阳花明明半点都没用,他竟还敢再要
一份。」
「你出来得早,没瞧见后面。我可是看得分明,他正偷偷让外门杂役偷偷摸
摸把成捆的往废料炉那边搬呢。」
「啊?那这『受潮损毁』的由头……」
话音戛然而止。
帘布掀动,两名弟子踏入堂内,一抬头撞见静立药架间的苏菀,顿时脸色煞
白,噤声垂首。
堂内寂静,落针可闻。
苏菀转过身来,眸光清浅,却如秋水凝霜,静静落在两名弟子身上。
「方才你们所说的,我都听见了。」她声音柔和,却字句清晰,如珠落玉盘,
「宗门规矩,灵植若有损耗,需得查验清楚。『灵花受潮』这样简单的理由,你
们竟也当真?」
「库房之中,常年布有防火、除湿、安灵三阵,这是常识。你们察觉有异却
隐而不报,是第一错;背后议论、传播不实之言,是第二错。」她语气依旧温和,
却隐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,「今日之事,我暂且记下。若再有下次,决不轻饶。」
二人将身子伏低,连声道:「师姐息怒!弟子知错!再不敢胡言!」
其中一人像是急于辩解,又或是想将功补过,慌忙补充道:「师姐明鉴!实
在是那刘管事行事太过蹊跷!弟子亲眼看见搬运的杂役神色匆忙,不慎从怀中落
了几株……」
说到这里,那弟子犹豫了一下,然后从怀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用手帕包裹
的小包,双手呈上。
「弟子……弟子当时觉得此事古怪,便斗胆偷偷拾回了两株。师姐您看,这
赤阳花颜色灰败,触手枯脆,内里灵气全无,根本不似受潮,也绝非自然损耗!」
苏菀的目光落在那方素帕上。她伸出两指,将帕角轻轻揭开。
两株赤阳花静静躺在帕心,生机尽散,色如死灰。
身为丹师,苏菀再清楚不过——赤阳花性烈,即便枯萎也应是暗红如铁锈,
绝不该是眼前这般死气沉沉的灰败之色。
她心下生疑,当即便凝起一缕灵识探了过去。
焚毁的脉络间火灵暴乱,痕迹犹在。然而就在那焦枯的根基处,她蓦地触到
一点极其微弱的残余。
是阴寒之气!
「寒髓根、冰魄草、秋长露……」
苏菀心中迅速掠过几个名字,皆是异药图鉴与药性冲突详析中记载
的至寒之物。
只一瞬她便断定,这分明是至阴至寒之物引发药性对冲,自内而外崩毁的迹
象!
苏菀面上不动声色,只将手帕重新合拢,把那两株枯花纳入袖中。她沉吟片
刻,再开口时已平添了一分训诫之意:「既察觉有异,便该依规上报药事堂查证,
而非私下揣测,徒生事端。」
目光如薄霜扫过,二人顿时屏息垂首。
「今日之言,到此为止。若再有无端流言出自你们二人之口,定不轻饶。」
「退下吧。」
「是……多谢师姐!」二人如获大赦,几乎不敢抬头,躬身疾步退了出去。
苏菀仍立在原处,袖中那两株枯花仿佛重若千钧。
她的视线落回手中那枚玉简,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。
是无心之失?还是有人蓄意为之?
念头一起,她心头便是一沉。那阴寒手段诡谲难测,是否意味着暗处的风波
正在蔓延?而那个无依无靠的少年,会不会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卷入,再难
脱身?
他仍在刑法堂「待察」之列,身份本就微妙,地位更是卑微。若在此时与
「毁损宗门灵植」这等重罪扯上关联,无论真相如何,他都极可能成为最先被推
出去的替罪羊。发布地址ωωω.lTxsfb.C⊙㎡
这思绪如巨石般压在心底,叫她整个晌午都坐立难安。玉简上的字迹恍惚浮
动,心神早已如被狂风吹乱的池水,再难映照进半分内容。
她原以为余幸承受的不过是明处的打压,她只需在暗处稍加回护便好。却不
曾想到,他已陷在更深更急的涡流中央,而她所见不过是冰山一角。
想要去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。
但林渐师兄的告诫犹在耳边……
苏菀深吸一口气,强压下心中翻涌的焦灼,转身步入内间丹房。
她取出一只早已备好的紫檀木盒,其中分门别类,放置得一丝不苟:三枚
「宁神守魄丹」静候其位,用以安定心神;一瓶「玉液回元膏」泛着柔光,可及
时补充灵气;另有一小罐以温玉制成的「静心香」,是她苦心采集月露清兰亲手
炼制,于闭关时点燃,有祛除杂念之效。最新地址Www.ltx?sba.m^e
她将木盒仔细封好,轻轻放在林渐日常清修的静室门前。又附上一枚玉简,
其中只录得一行小字:「师兄闭关之物已备。菀依例巡察外门药田,一个时辰内
即归。」
做完这些,她心神稍定。
随即不再犹豫,只借口查验一批新收药材,便步履平稳地踏出药事堂,径直
朝那片萦绕心头的不安之地行去。
……
苏菀抵达外门库房的侧院时,正见一名刘管事手下的年轻弟子捧着账簿匆匆
走过。她指尖不着痕迹地微微一弹,一缕极淡的「忘忧香」随风逸出,那弟子脚
步顿时缓了三分,原本紧绷的神色渐渐柔和下来。
「这位师弟请留步。」
苏菀嗓音温软,自袖中取出一只青玉药瓶递了过去。
「今日见诸位劳心劳力,这些清心散可解几分疲乏。」她眼波轻转,似是不
经意间瞥向库房方向,「方才我见废料中有批赤阳花损毁严重,倒是可惜。若是
保管上有什么难处,丹霞峰或可调配些摘了牌子的灵植夫过来帮忙。」
那弟子受宠若惊地接过药瓶,指尖相触时耳根微微发红。他抬眼迎上苏菀含
笑的眸光,只觉得心神一荡,话便不由自主地溜了出来:
「师姐真是菩萨心肠!唉,哪是什么保管的问题,分明是运道不好!那批花
送来时还娇艳欲滴,谁知过了一夜竟全都萎了,刘管事为此大发雷霆呢!」
苏菀心下一动,面上却依旧春风和煦:「原来如此,确实可惜。这般说来,
这批花入库时还是完好的?」
「哪儿能不好呢!刘管事验看时还夸这批花的品相难得,花瓣上的金纹都还
闪着光呢。」那弟子越说越起劲,「就怪那个新来的九五二七,走路都左脚绊右
脚,好大一捆赤阳花被他摔得七零八落,花瓣碎得满地都是,收都收不起来……」
他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,眼神游移了一下,含糊地补充道:「呃……其实那
天……张师弟手下那两个弟兄也来搭了把手,搬是搬得挺快,就是手脚重了些……
可能……也有点儿关系吧……」
话未说完,他猛然惊醒,当即噤声,讪讪行了个礼便匆匆离去。
望着那弟子远去的背影,苏菀唇角温婉的笑意渐渐淡去,眼底掠过一丝凝肃。
「此事竟真的与阿幸有关。」
「既然来了,正好去提点他一句,免得那糊涂蛋不知利害,平白惹祸上身。」
思忖既定,她便悄然展开灵识,如微风拂过人群,不着痕迹地探寻那缕熟悉
的气息。
她装作不经意地踱步,一心想「偶遇」余幸。
就在离刘管事居所不远的一处僻静拐角,苏菀正欲快步穿过,却忽然停下了
脚步。
她的目光被前方景象牢牢抓住,心头一紧——只见余幸正微微躬身,态度谦
卑地同一位刑法堂弟子低声说着什么。那弟子面色冷峻,弟子面色冷峻,胸口的
狴犴纹样在昏光中透出凛然威严。
「刑法堂的人?!他怎么会在这里找上阿幸?」
苏菀心中惊疑交加,未及细想便快步上前,脸上浮现出温婉关切的笑容,自
然插话道:「这位师兄请了。可是这新入门弟子有何处行事不妥?他规矩尚未熟
稔,若有冒犯之处,我这做师姐的先行代他赔个礼。」
那刑堂弟子话头被打断,冷冽的目光扫过苏菀,在她身上停留片刻后,语气
虽仍公事公办,却到底添了一丝和缓:
「并无冲撞,只是循例问询几句。」他复又看向余幸,声音沉了下去,「你
方才所言,我已知晓。此事我自会依规上报。」
他稍作停顿,带出几分警告的意味:
「但若其中有半分虚假……」
余幸将头垂得更低,姿态恭顺:「弟子不敢,句句属实。地址发布邮箱 ltxsbǎ@GMAIL.COM」
那来自刑法堂的弟子将目光再度落回苏菀身上,略一颔首,补了一句:「职
责所在,还请苏师姐见谅。」
说罢他利落转身,身影一闪便没入廊道阴影之中。
直到那迫人的气息彻底远去,苏菀才松了口气,连忙转向余幸,清丽的眸子
里满是担忧与后怕:「阿幸!你……你怎么会招惹上刑法堂的人?方才究竟是怎
么回事?他说的『上报核查』又是何事?」
余幸抬起头,方才那副神色已悄然敛去,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复杂,面上却只
浮起无奈的苦笑,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庆幸:
「多谢苏师姐方才为我解围。没什么大事,只是……只是例行问话罢了。」
他的语气轻描淡写,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风波。
苏菀却并未被这副模样瞒过。她一想到方才刑法堂弟子那冷硬的警告,心就
揪得更紧。她上前一步,目光不再是单纯的担忧,更添了几分不容闪避的锐利,
牢牢看进他眼里:
「阿幸!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?」她声音压得极低,隐隐发颤,「刚才那
是刑法堂的人!他们寻常绝不会为『无足轻重』的事亲自来找一个杂役问话!」
她顿了顿,眼中忧色更浓,将憋在心里许久的疑问和盘托出:
「还有赤阳花……我听说那批花的损毁,你也牵涉在里面?阿幸,阿幸,如
今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你?这时候若再出一点岔子,你就是万劫不复!」
余幸的瞳孔在暗处微微一缩。最新{发布地址}?www.ltx?sdz.xyz}他静了片刻,像在急速权衡。再开口时却是近
乎麻木的平静:
「师姐想多了。赤阳花的事……我人微言轻,师兄差我搬运,我不敢不从。
至于为何损毁,我确实不知。大概……只是我运道不好罢。」
他眼睑低垂,避开了她锐利的目光。那副逆来顺受的模样,俨然一个常年受
压、只能认命的外门弟子。
可苏菀的心却直直往下沉。
她太熟悉他了,或者说,她熟悉那个在地牢里即便害怕也会倔强抿嘴的孩子。
眼前这副过分「顺从」的姿态,反倒更像一种无声的招认和疏离。
他不想告诉她真相。他在推开她。
「余幸!」苏菀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严厉,甚至有些不易察觉的受伤,「你还
要瞒我多久?那根本不是意外!那是……」
「师姐。」
余幸忽然截断她的话,第一次主动迎上她的视线。他眼中情绪翻涌,像是压
着许多未曾出口的话语——隐忍、决绝,还有恳求。
苏菀怔住了。那目光太深,她竟一时看不明白。
「有些事,不知道比知道安全。」余幸的声音轻如风过,「师姐昔日赠药之
恩,余幸一直记在心里。正因如此,才更不能牵连你。」
「今日种种,师姐只当从未见过、从未听过。」他向后微退一步,身形没入
更深的暗处,语气疏离却坚决,「杂役处是非纷扰,师姐身份贵重,不宜久留。
请回吧。」
不等苏菀回应,他便转身疾步离去,身影很快被错综的屋舍阴影吞没,快得
让她来不及再说一个字。
夜风簌簌吹过,只留下满地清冷的月光,和她独自怔在原处的身影。
她望着他消失的方向,袖中的手不自觉地攥紧,指甲深深陷进掌心,带来一
阵锐利的刺痛。
他其实都清楚。
或许,他早已在暗中谋划着什么。
而他却选择了最危险的那条路,并且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她的靠近。
一种混合着担忧、无力与隐约酸楚的情绪,如无声的潮水般缓缓淹没了她。
过了许久,一声极轻的低语消散在寒冷的夜气中:
「无论如何……我绝不会让你一个人。」
第十四章
张虎从未想过,自己的道途竟会断在一个新人的手里。
夜深人静时,右手指骨深处那股诡异的刺痛便如蛆附骨般准时袭来。
阴寒时如玄冰钻髓,灼热时似熔岩淌脉,一旦发作便熬得他牙关紧咬,冷汗
浸透里衣。
这几年倒卖宗门物资,经手的灵石如流水般从他指缝淌过,数目说出来,怕
是连一些内门弟子都要眼红。可实际上他清楚,其中大半都得恭恭敬敬孝敬给刘
管事。地址发<布邮箱LīxSBǎ@GMAIL.cOM
剩下的,修炼耗用占去大头,城里那几处温柔销金窟也着实吞了不少。真到
急用时,张虎才悚然发觉,自己竟没攒下多少实在家底。
而手上这道伤更是个填不满的无底洞。寻常的化瘀丹、生肌散吃下去,简直
是泥牛入海,连个痛呼都压不住。他耗光了积蓄,忍痛求到刘管事门下。那老狐
狸着实可恨,借机又狠狠刮走他未来半年的例份,才慢悠悠搭了条线,引他见了
位药事堂的内门师兄。
那师兄运起「诊脉诀」在他伤处一探,便说这是两股互斥之力纠缠,非比寻
常。前后为他疏通了三次经脉,每次作价四百颗二品灵石。
三回下来,几乎掏空他全部积蓄。
伤势稍见起色时,戒律处的鞭子又落下了。
那二十记鞭笞带给他的不仅是皮肉之苦,更是将这些年积攒的颜面,在众多
外门弟子的注视中抽得粉碎。
前些日在石阶遇见余幸时,他正打算去山下找那几个老渠道商量商量,把价
钱再抬一抬。赤阳花的市价正俏,得多榨出些灵石来,应付这燃眉之急。
本来仗着宗门资源,价钱都已谈妥,怎料今日突闻噩耗——原定出手的那批
货全出了岔子,竟连一株都未剩下。
张虎有时也会想起,自己初入山门时,也曾怀揣过御剑凌霄、证道长生的梦
想。
然而那份灼热的憧憬早已被现实啃噬殆尽。如今的他,就像一头坐困在淤泥
里的瘸腿老狼,眼里只剩下对腐肉的渴望,和生怕被同类扑上来的惊惧。
「虎哥!虎哥——!」
房门被「嘭」地一声撞开,三道身影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跌了进来。几人脸上
涌着病态的潮红,分不清是惊是喜。
张虎正在搬运周天吸纳灵力,被这突如其来的一扰,气血顿时逆冲,呛得他
胸口一闷。他勃然大怒,厉声骂道:「狗东西!毛毛躁躁的,想找死吗?!」
「虎、虎哥!天、天大的好消息!」为首的那个跟班上气不接下气,连声嚷
道,「是、是丙字库房!那个九五二七……他、他把库房的门锁给撞坏了!门没
锁死!里面的还灵丹……现在……现在是唾手可得啊,虎哥!」
张虎闻言一怔,随即便抓起手边的茶杯狠狠地掼了过去!
「放屁!」
碎片四溅,茶水淋漓。发布地址Www.④v④v④v.US他额角青筋暴起,眼中尽是凶光:
「就凭九五二七那个废物?你们是拿老子寻开心吗?!宗门的库锁也是他那
种货色能撞坏的?这他妈成什么地方了?菜市口吗!」
三个跟班吓得齐齐一哆嗦。为首那人慌忙上前一步,连声辩解:
「千真万确啊,虎哥!是我们亲眼所见!那小子推着一辆堆满废料的板车,
不知怎的脚下打滑,车子脱手冲了出去,结结实实地撞在了锁上!」
另一人也抢着补充,声音发颤却语速极快:「那锁……那锁当场就崩断了!
锁舌都飞了出来!我们看得清清楚楚,绝对不敢骗您!」
张虎盯着他们惊惶中透着认真的脸,心下信了几分,可脸上的鄙夷却更深了。
「我看你们是昏了头!」他嗤笑一声,「各个库房都设有禁制,忘了?那玩
意儿再低级也是阵法!就凭我们这几个连筑基门槛都没摸到的,硬闯?找死!」
他眼中蓦地闪过一丝了然:「我懂了。九五二七那废物,怕是修为低微到灵
力几乎不显,阴差阳错才没触发禁制。值守的弟子……哼,也正是仗着有阵法在,
才没把一把破锁放在心上。」
扫了一眼面露贪色的跟班,张虎冷笑道:「你们想溜进去?趁早醒醒!门都
没有!」
跟班们脸上的狂喜瞬间凝固,随即像被一盆冰水从头浇下,彻底熄灭了。方
才的兴奋荡然无存,一个个耷拉着脑袋,活像被戳破了的气囊,瘪在原地。
「那……岂不是白高兴一场……」有人喃喃低语,声音里满是灰败。
「妈的,还以为这次能狠狠捞一笔……」
屋内骤然陷入一片死寂,只剩下几人粗重又不甘的喘息声,在压抑的沉默里
格外清晰。
张虎看着他们那副垂头丧气的模样,眼中掠过一丝毫不掩饰的烦躁。他正欲
挥手斥退几人,动作却突地断在半空。
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,目光定了一定,随即缓缓转向几人,声音沉了下来:
「……你们刚才说,今晚轮值的是谁?」
那几个跟班被问得一怔,互相看了一眼,才赶忙答道:
「是……是周逸!就是那个出了名会躲懒的周逸!」
他们连连点头,语气急切,生怕慢了一分。发布页地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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「周逸?」张虎的眼神变了。
周逸。这名字在外门无人不晓,人称「逸仙」。修为稀松,懒得出奇,唯一
的嗜好便是溜去城里的赌坊摸两把,听说为此欠下了一屁股的灵石债。
张虎独坐床沿,眼帘半垂,目光虚虚落在空处。四下里静得骇人,只有他指
节无意识地叩着桌面,发出一下下轻而空的笃笃声。
忽然,那叩击声停了。
他再抬眼时,眸底那点惯常的暴躁和戾气沉淀了下去,变成了某种更加冷硬
的东西。
一个念头如毒蛇般无声探首,在他脑中瞬间成形。
连日来的刺痛、掏空的积蓄、还有那杂碎带来的屈辱……所有啃噬他的恐惧
和不甘,在这一刻陡然坍缩,淬炼成孤注一掷的寒光。
半个时辰后,丙字号库房旁的值守房内。
油灯昏黄,光线摇曳,将周逸的面孔映得半明半暗。他正哆哆嗦嗦地数着桌
上那堆灵石,指尖泛黄,指甲缝里嵌着些许污垢。每点过一块,那手指便急切地
摩挲一下,仿佛要将那点微末灵光也榨取干净。
外门道袍皱巴巴地套在身上,前襟还沾着几点早已干涸发硬的油渍。他眼下
一片乌青,眼珠混浊,整个人透着一股被长夜淘空了的萎靡。
「三、三十块二品灵石……」周逸的声音干涩,目光却死死粘在那片莹润光
泽上,怎么也挪不开。「虎哥,您、您这是……什么意思?」
张虎坐在他对面,嘴角向上弯着,眼底却没什么温度。
他声音不高,甚至算得上平和,但每个字都像裹着一层薄冰:
「周师弟,我听说『来运坊』的蒋老大给你下了最后通牒。」他望着对面缩
紧的瞳孔,不急不缓,「限你三日之内,连本带利,补齐亏空的那二十颗二品灵
石。否则……」
「他就要把你的欠条,直接呈到刑法堂的案头上。」
周逸的身体乍然一颤,好似被一道无形的电流击穿。血色瞬间从他脸上去得
干干净净,只留下死灰般的惨白。
张虎话锋一转,又变得十分恳切。他甚至探过身,伸手在周逸僵硬的肩膀上
拍了两下,姿态很是体贴。
「哎,看你吓的。同门师兄弟,我还能眼睁睁看着你被逼上绝路?」他摇头
叹气,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,「师兄我啊,就是不忍心,说什么也得拉你这一把。」
周逸望着对方脸上那几乎能以假乱真的关切,只觉得喉头发堵。他半个字都
不愿信,可蒋老大的刀光和刑法堂的惩戒就悬在头顶。
他沉默了许久,喉结上下动了动,终究还是从齿缝里挤出声音:
「虎哥……您就直说吧,到底要我做什么?」
「简单。」张虎的笑容深了几分,「刘管事手头有几件旧物需要处置,不便
记在明账上。稍后你去茅房安稳待上一炷香,其余不必多问。」
「顺便,将你腰间那块库房禁制的通行令牌借我一用。」
周逸像是怕被毒虫咬到般向后一缩,险些从凳子上跌下去。
「虎、虎哥!这……这万万不可!」他声音忽地拔高,又慌忙压下去,话语
间满是惊惧,「令牌离身……私开库禁……这是要进刑法堂剥层皮的啊!」
张虎脸上的笑意一点点褪去。他没说话,只是先指了指桌上那堆灵石,又抬
手指向门外。
「两条路。」
「一,你拿着这些去填蒋老大的窟窿,今晚你我从未见过。」
他停了一下,目光定在周逸惨白的脸上。
「二,」张虎摆了摆手,「你现在就滚。明天蒋老大的状纸就会摆在刑法堂。
你被废掉修为,像条野狗一样被扔出山门。」
他身子前倾,一字一句道:「至于我?我会如实禀告刘管事——他交代的事,
被一条不懂事的看门狗,给拦下了。」
周逸的脸色变了又变,冷汗无声地从鬓角滑落,在下颌处汇聚成滴,砸在衣
襟上。他视线死死粘在那些灵石上,又惶然扫向门外无形的威胁。
一边是能立刻买通生路的灵石,另一边是蒋老大和刘管事前后夹击的万丈深
渊。
他根本没得选。
最后那点挣扎被贪婪和恐惧碾得粉碎。
「好……好!」他几乎是咬着牙崩出这两个字,右手颤抖着摸出一枚色泽暗
淡的铁令,另一只手慌乱地将桌上所有灵石揽入怀中。
「一炷香!」他猛地站起身,声音嘶哑,「我就去一炷香!」
张虎冷眼看着周逸那副被拽入深渊的模样,嘴角勾起一抹冷笑。
他知道,自己赌赢了。
片刻后,丙字库房那扇铁杉木门就在眼前。身后跟着三个屏息凝神的跟班。
张虎握着那枚铁牌,朝门侧禁制微微一晃。
青光流转,空气中那层无形的涟漪悄然退散,仿佛从未存在过。
他抬手一推,库门便无声地向内滑开,露出内里沉寂的黑暗。
过程顺利得近乎乏味。
张虎心中最后那点疑虑,也随着他走入时卷起的冷风彻底散尽了。
库房门在身后合拢,浓郁的丹香立刻包裹了他们。那气息沁入肺腑,腻得让
人发晕,三个跟班的心跳如擂鼓般响起来,在黑暗的库房里清晰可闻。
惨淡的月辉自高窗劈入,照亮了其中凝滞浮动的尘埃。他们弓着背,像四只
被诱入食饵的老鼠,沿着药架间的阴影蹑足挪动。
每一次呼吸,都像将大把灵石吞进肚里。丹气浓得几乎凝成实质,不容抗拒
地只往毛孔里渗。
「虎……虎哥,」一个跟班咽了口唾沫,颤巍巍问道,「咱们……真的不用
先跟刘管事知会一声?」
「闭嘴!你他妈想死别拖上老子!」
张虎猛地回头,眼神凶得吓人,带着压抑不住的戾气:「告诉他?告诉那个
刘扒皮,这到手的东西还能剩几成落到咱们兄弟嘴里?他吃肉,连汤渣都恨不得
兑水再卖三回!」
「都他妈手脚麻利点!拿够咱们的,赶紧走!天知地知,你知我知!谁敢漏
出去半个字,老子先废了他!」
几人的目光在琳琅满目的药瓶间急促扫掠,最终齐刷刷地停在中间一层架子
上。
那里整整齐齐码着数十只白玉瓷瓶。瓶身在微光下泛着温润而诱人的光泽。
「还灵丹!」
「发了……这次真发了!」一个跟班迫不及待地将手伸向白玉瓶。
「找死吗!」张虎猛地低喝,一巴掌将他手背拍开,「一人三瓶,多一瓶都
不准拿!」
他眼神凶厉地扫了过去:「数目差得太多,丹霞峰立刻就会追查!只少几瓶,
还能算成日常损耗,或是推给那个撞坏锁的废物!」他咬着牙,「等会儿再掏点
别的,别他妈因为贪这点,把我们都葬送进去!」
三人噤若寒蝉,慌忙点头。张虎率先抓起三只玉瓶,冰凉的瓷壁贴上他汗湿
的中衣,激得他胸膛一颤。其余人有样学样,动作僵硬地将丹药揣入怀中,粗重
的喘息声在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。
就在最后那名跟班哆哆嗦嗦地将瓷瓶往怀里塞的刹那,他汗湿的指尖猛地一
滑——
白玉瓶脱手而出,直直坠向地面!
「操!」
那跟班吓得魂飞魄散,一声惊叫脱口而出。
预想中瓷器爆碎的脆响并未出现。瓶底触及青石地砖的瞬间,地面上一道微
不可察的流光急速闪过,正是触发了库内常设的「轻羽阵」,无声承托了下坠之
势。
玉瓶只发出一声闷响,随即滴溜溜朝门口滚去,在静谧之中划出一串清晰的
滚动声。
几人都知晓这阵法功效,倒不忧心丹药摔毁。可那玉瓶滚动不休的声响,在
落针可闻的库房里却显得无比刺耳,只敲在紧绷的心弦上。
他们僵在原地,竖耳倾听,库房外依旧死寂,并无任何被惊动的迹象。
良久,才有人长长吁出一口憋闷已久的浊气。
张虎低低咒骂了一句「晦气」,几步走到门边,俯身拾起那只滚到角落的玉
瓶。
一线月光从门缝渗入,恰好落在他掌心之中。他下意识想去检查瓶口的蜡封
是否完好,以免丹气泄露。
可就在目光触及瓶身的刹那,他的动作却突然顿住。
那枚朱红色的蜡封之上,竟清晰地印着三个小字。
第一个字如针般扎进他的眼底:
「筑……」
就在这一刹那——
「张虎!你的事败了!」
一声炸雷般的暴喝毫无征兆地撕裂院外的幽寂,悍然砸落!
几乎同时,数张「明光符」疾射而至,精准贴上四周院墙。下一瞬,符箓轰
然爆发!
刺目的毫光迸射而出,将库房门口照得纤毫毕现,亮如极昼!
惨白的光圈中央,三道身影如幽灵般矗立,清一色玄黑劲装,手中制式长剑
已然出鞘,剑尖直指库门。剑锋上的寒光与符箓的烈芒交相辉映,沁出森然杀气。
为首那人的脸上尽是煞气,眼神如烧红的烙铁一般,死死焊在库房那扇紧闭
的门上,仿佛下一刻就要亲自冲上去将其踹碎。
张虎与三名跟班如遭雷击,浑身血液霎时冻僵,脑中唯余一片空白。
「盗窃宗门丹药,人赃并获!」那人的声音又急又厉,根本没有废话的打算,
「拿下!敢反抗的,就地格杀!」
身后弟子无声移动,步伐精准,瞬间成合围之势。
「如有反抗,格杀勿论。」
他身后两名执法弟子闻令而动,步伐交错,瞬间结成一个小型剑阵。
就在剑阵即将合拢的刹那,一个慢悠悠的声音自他们身后响了起来。
「哎呀呀,几位且慢动手。」
脚步声响起,身形肥胖的刘管事挪了出来,脸上堆着惯常的和气笑容,不紧
不慢地插入了剑拔弩张的双方之间。
为首的执法弟子眉头锁紧,目光如电扫去。
「刘管事。」他的语气又冲又硬,「我等奉刑法堂之命缉拿盗匪,你来凑什
么热闹!」
「呵呵,」刘管事笑眯眯地踱到近前,客气地朝那为首弟子拱了拱手,「原
来是孟师弟亲自带队。误会,天大的误会。」
他摆摆手,轻松得像在谈论天气:「什么盗匪,不过就是几个手脚不干净、
被当场摁住的蠢材罢了,哪值得这般兴师动众?」
「刘管……」
张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,刚喊出两个字,就被刘管事的怒斥呵止。
「——给我闭嘴!这里哪有你说话的份!」刘管事蓦地扭头,脸上那团和气
瞬间被扯得粉碎,眼中尽是警告与威胁。
他迅速转回头,脸上又堆起了和事佬的笑容。环视一圈明晃晃的剑光符芒,
音声愈发和煦:「你看,这深更半夜的,刀剑无眼,万一磕着碰着,伤了彼此和
气,传出去更是平白让人看了笑话。」
说完他又向前略欠了欠身,压低几分语调,循循善诱道:「孟师弟,你们刑
法堂日理万机,干的都是肃清宗门的大事。这等小小腌臜,何须劳烦诸位师弟动
手?」
「说到底,是我们内部监管不严,出了几个不成器的蠹虫。」
刘管事脸上堆着诚恳的笑,说出来的话却没有什么商量的意思:「权当卖给
老哥我一个面子。人,交给我带回去。我保证按最严最重的规矩罚,必定给宗门、
给丹霞峰一个交代,绝不姑息。」
「这等丑事,若闹到上面让执事们费心……对你我,对两处颜面,恐怕都不
太好看。你说,是不是这个理?」
那孟姓弟子身形未动,面色冷硬如铁,语气又急又厉:
「刑法堂行事,只认律令!」他缓缓扫过张虎等人,「私闯库房,人赃并获,
罪证确凿!按律,人犯必须即刻押回受审,谁敢阻拦!」
刘管事脸上的笑容依旧堆着,可眼底稀薄的笑意却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,只
余下两点寒芒。
「孟师弟,」他言语中又加了几分力,「话不能说得这么绝对。你虽是刑法
堂的人,可这案子,终究是出在我外门的地界上。」
他话音微顿,目光掠过对方那张绷紧的面庞:「为了几个废物,非要把场面
弄得如此难堪,值得吗?」
「刘锦源!」
那孟姓弟子最后一点耐心彻底耗尽,取而代之的是被冒犯的暴怒:
「少他妈跟我来这套!」他一步踏前,靴底沉沉叩在石砖上,一双喷火的
眼睛死死瞪着对方那张肥腻的脸,「刑法堂拿人,天经地义!管你外门内门,就
是宗主寝殿,老子也照拿不误!律令就是律令,谁他妈跟你讲人情?!」
他手中的剑尖几乎要戳到刘管事的鼻子上,声音斩钉截铁:
「人,我今天一定带走!你刘锦源再敢哔哔赖赖拦在前面……」
随即寒声吐出最后一句,带着毫不掩饰的杀意:
「就视同共犯,一并拿下!老子看你一身肥膘,扛不扛得住刑法堂的镣铐!」
院中一时安静下来。刘管事腮边的肥肉变得僵硬,那点强撑的从容彻底碎裂,
泄出一丝清晰的忌惮。
远处墙根的阴影里,余幸将目光从库房门口那惊慌失措的张虎身上缓缓移开,
最终落在外强中干的刘管事脸上。
他极轻地笑了一下。
如同一个耐心的钓者,终于感知到钓线另一端传来了期盼已久的挣扎。
大鱼,上钩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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