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龙腾小说吧 -> 其他类型 -> 胭脂井

9.淫画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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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冬至,公主邀众赏雪。更多小说 LTXSDZ.COM


    宴上,若拂再次撞见袁直。


    这次也不是偶遇。


    她知道袁直有意来找她,时机掐得很准,四下无人。春兰见他如同白日见鬼,又怕又不敢擅离若拂,担心一言不合袁二公子又对二小姐动手,若拂一顿宽慰才算把人哄住。


    春兰走远几步,仍旧在长廊尽头不住探头张望。


    袁直把人恶看几眼,吓得春兰缩脖子,他目光凌厉,气势慑人,若拂只好横在中间,挡住如锋如刃的目光。


    她施礼,挑不出半分错。


    可是脸上已经没有方才在花园里看匠人雕的冰狮子时新又喜爱的眼,给他的,只有公事公办的脸。


    袁直盯着她看了几眼,心口莫名发胀。


    索性把纸卷甩到她手边,“拿去。”


    他是力道大惯了,自以为很轻,谁知道啪地一响,看起来更像是用纸卷不算轻地打了她一下子。


    正要开口解释,若拂却顺势将他打来的纸卷舒开。


    雪天干冷,纸张是脆的。


    蔻丹嫣红,十指纤纤,连舒一卷纸的动作都轻柔得如同早到的春风,仿佛要将这点记到梦里一般,袁直短暂愣,等他回笼,若拂已经完全展开。


    “知道是什么嘛你就看!”


    他飞快出手,大掌按住纸面,像沉甸甸的石头压下来。若拂双手狠狠握紧,这才没让纸张掉落。


    “中郎将大人递来,小女以为是命我看。”


    见他按着不动,长指一曲,轻易将纸揉皱,如同某种隐晦的告诫。若拂很是识趣,及时收手,后撤一步。


    她柔顺。


    她温和。


    她毫无怨言,不会埋怨,多一句话也不说。


    袁直忽然自觉有种拳头砸进棉花里的无力感,明明一腔热血,最终无的放矢。憋了几日,几回找她,想用这些收缴来的淫画换几句话,她就这样,从“袁大人”变成了“中郎将”,更加生疏。


    袁直忽然有些后悔。


    虽然他不知道这叫后悔。


    只觉当日不该在她面前胡诌纳妾,更不该胡诌婢女床帏里头侍奉得如何如何殷勤那些话。这朵柔柔弱弱,风大点就要吹落的花,乍然听到这些,不知怎么想他。


    原本在她眼里就不是好人,这下子好了。


    雪上加霜。


    心里这样想,话说出口还是硬的。


    他没斟酌,直接了当说明画卷由来。


    前些时日,洛阳城中暗传火热的山茶承露图与若拂有关,虽没指名道姓,可是图上女衣带临风,粉裙莲面,与她有八九成相似。『地址发布页邮箱: ltxsba@gmail.com 』不过她不必担心,一干人等已经被他搜捕干净,画卷也尽数收缴,就算事了。


    若拂娴静地听着,等他说完才眨了眨眼。


    袁直:…………。


    没等来想听的道谢,没等来她的半句好言,刚才一番话仿佛是自己没皮没脸,刻意在她跟前邀功讨好,袁直愈发气闷,像有石头压住心肺。偏偏又看见廊头鬼祟的一颗脑袋,想起龙泉寺那日误认若拂是周若兰,掐到她几乎气绝,心口石头更重两斤。


    他冷哼,松了手。


    揉皱的纸团瞬间失力掉落。


    转身离开之前,皱着眉峰,深看了若拂一眼。


    面对这样剜人的眼,若拂只好垂下头来。


    她一低头,便露出一截粉颈,能和雪争白。


    袁直不免回想起与她有关的旖旎香艳,赶在那处发紧之前把人一撇,匆匆离去。


    在他走后,若拂蹲下身拾起纸张,重新展开来看。


    还没看过两眼,手里骤然一空,她只好茫然抬头,这才发现是袁直。


    他去而复返,劈手夺走皱得不成样子的小画,居高临下俯视着她,仿佛俯视令他厌恶的蛇虫蛇蚁。


    若拂无话,只好在厌嫌的注视下慢慢起身。


    她的温顺总叫袁直没来由发怒。


    他见过娘亲垂泪,见过阿父妾室们百般殷勤,使劲浑身解数的讨好,当然明白若拂的温顺来自何处。她一女子,嫁进袁家之后只能以夫为尊,只能依附他。


    所以绝对不敢惹怒他。


    袁直罕见地呼出一口闷气,把小画揉得更皱,看她几眼后再度离去。


    空气里仍旧弥漫着袁直身上火热的气味,那种男子体内天生的热度连风雪都吹不散。若拂抬头,眯了眯眼,天际一片沉重的铅云压顶,冷风里逐渐朝着袁直离开的方向移走。


    很快了。


    这朵云很快就会追上袁直。


    她没听清春兰焦急地在耳边说什么。


    还是含笑喃喃说了句:“云雨高唐处,分花拂柳身。”


    春兰听不懂,她当然不懂,这是淫画配的酸诗里的其中一首。袁直如此骄傲之人,赐婚将他们的名字绑在一处,哪怕是他不要的,袁直也不可能咽得下这口气。


    *


    年后,袁直受皇命前往沧州,助河间王镇压民乱。


    这一去,回到洛阳已是开春。


    临别前分明告诫那人,必须给他去信,信是收到了,只有一封。而他一箱箱寄回洛阳的东西,就只换来这一封信。


    全篇二十一个字,多一个都没有。


    还是唤他中郎将,保重之类的话看着也无真情。


    去时百鸟飞绝,归时柳绿花明。


    一样明的还有若拂的字画,竟然在王孙贵胄里传开,他们是男子不好当面求字求画,就请族中姐妹多多去公主府走动,求求福康公主。


    袁直得知之后,简直七窍生烟,想找兄长聊聊,谁知意外发现兄长枕下竟然藏有两片若拂笔迹的竹简。


    他闷了两日。


    一时火烧天灵。


    一时冷水浇头。


    辗转难眠。


    他不屑踏足周家,只把若拂约出来,还在龙泉寺。


    想起二十一字的信,还有兄长枕下的竹简,袁直冷着脸,将她斥责一通,末了又道:“婚期将至,好好呆在家中绣你的花!旁的事,不该你做。”


    若拂静静领受他的怒火。


    等他说完,才点头,“若拂明白。”


    又是一团软棉花。


    他气恼地捉住她肩头,不管不顾吻下去,野蛮粗鲁,近乎是在啃咬。她越软,他越狠,直到把人吻得喘息战栗,才肯放手。


    即便这样,若拂也不怨怪。


    袁直从未见过如此好性的女子,或者说身边不乏有,但入他眼的只有她一个。成婚之前,天子会为他开府,届时也不必常和兄长见面。


    袁直设想的事还没来得及发生,兵马先一步星夜合围了袁府。


    火把点出的光,硫磺气味弥漫,隐隐透露不详之气。


    长公子袁聪腿脚不便,夜里整装,由下人推着来到府门前,与奉命前来的官员交谈几句,给了庭院里只穿中衣,面色沉重的袁直一个眼,袁直了然,点点头。


    袁聪对为首那个长揖道:“聪与胞弟愿同廷尉正前往狱中候审,只是家中祖母年迈,还请大人高抬贵手。”


    “这是自然。”奉命前来的官员道,“本官素来仰慕长公子学识,既然你与中郎将愿意配合,本官定不为难,立刻命人收兵,不让这些粗人吓着府上老太君。”


    他顿了顿,又道,“中郎将换身衣裳吧,兴许没几日袁侍中与中郎将便能回府了,不是大事。”


    袁直命人取衣裳。


    已经衣容完备的袁聪何等聪慧,病体未愈的他轻咳了两声,但笑不语。


    袁家兄弟进到廷尉大牢之后,洛阳立即严戒。


    这几日天一黑就宵禁,到处是骑兵,皇城更是封闭如铁桶一般,一只苍蝇也别想飞进去。


    各种消息不胫而走。


    有人传言汝南王动身进洛阳赴袁直婚事途中被一袭恶贼杀害,身首异处。一时之间,满城人心惶惶。


    大牢消息闭塞,袁家兄弟听不到外头传言。


    但进入大牢那夜,袁聪便和震怒至极的袁直挑明,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,接下来这几日最关键,留心狱中人一切言行。


    兄弟二人分别关在两间囚室里,所隔不远。


    这次入狱的人里不止有袁家,也有其他人,但袁聪、袁直两兄弟最受优待。每日吃食精洁,求室干净无味,灯火明亮,狱卒小心奉承不敢冒犯。


    只是这一切,在第叁日之后骤然转变。


    先是挪到幽暗无光牢室,接着手镣脚铐通通招呼,袁直震怒,险些掐死一名狱卒,如果没有袁聪及时制止,点醒他祖母还在洛阳,以他的脾气早就一人一刀杀出大牢。


    面对急转直下的情势,兄弟俩心里雪亮,“不好”两个字不用挂在嘴边。


    第四日入夜后,大牢来了位稀客。


    狱卒奉承声清晰地回荡在长道上。


    接着是轻浅脚步声。


    壁上灯火感知到有人,如水波回纹晃荡,一圈圈泛开涟漪,将倩影渡到牢房门外。


    袁直见是她不由睁大眼睛。


    万般窘迫顾不得,看她掏出钱袋塞到狱卒手里,心里光秃秃地只剩怜惜。


    “你来做什么。”


    他软下的声音又提起,铁链束死的双手压在膝上,握成拳头,“可是我家下人和你说了什么?蠢物!分明叫他把好嘴门!”


    若拂提着一盏黄惨惨的灯笼,隔着木栅,安静看他。


    温吞的光将她照得更加温柔。


    她缓缓放下灯笼,手里捏着用银子换来的牢门钥匙。


    大夜里来,只穿春衫,想必吹了一路的风,小脸也吹红了。


    自他入狱,前途难料,往日热络的人里没一人来看过他,若拂是第一人。


    “袁郎落难至此,我怎么能不来呢。”


    “你叫我什么?!”


    她、她、她唤他袁郎。


    袁直心软成一团,又酸又胀,想起身大步走向她,谁知被钉在原地,寂静牢室里响起几声锁链脆响,将他的落魄直白宣告。


    “你来做什么……”


    他重复,语调前所未有的软。


    夜里风大,吹着你。


    这句话还没来得及说,咔的一声,铜锁开了,若拂眼闪烁,话也带上几分无法掩饰的喜悦。


    “这样的好戏,错过可惜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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