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淫印天使(第二部)(56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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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作者:房东


    字数:168


    ***    ***    ***


    56


    小傢伙往右转身,面对窗子;坐在书桌边缘、垂下双脚的他,两腿夹着中文


    字点,迅速翻页。01bz.cc龙腾小说 01bz.cc我在今天稍早的时候就发现:他的手指虽然很尖锐,却不曾伤


    到纸张。


    我交到他手上的书,全都维持原状;封面没有多出刮痕,也页也没有被戳破。


    而他的双手毕竟极为接近人类,比我的肉垫或鼻子──粗糙、湿润──都要来得


    保养书本。


    过约十分钟后,他指着其中一页,说:「我喜欢这个字。」


    「泠」,写起来比冷多一个点;只差一个笔划,发音和意思可能就完全不同。


    我在盯着这个字超过一分钟后,老实坦承:「这个字我不会念呢。」


    事实上,光是眼前这一页,就有太多字是我看不懂的。眼中光芒扩大的小傢


    伙,说:「跟『铃铛』的『铃』同音。」


    他的中文发音比我标准多了。在这次对话之前,我还以为他选的是个音比较


    重的字。而这个的意思,我猜,应该不如我原先猜想的那样沉重。竖直耳朵的我,


    问:「那这是个比较偏向女性还是男性风格的字啊?」


    「不知道呢。」小傢伙说,慢慢耸肩。


    我仔细回想一下,说:「我好像也没听过那个中国人会为自己的小孩取这种


    名字呢。」


    「没关系啦!」小傢伙使劲挥动双手,显然不打算改变主意。接着,他向我


    解释这个字的意思:「凉爽。」


    就这一句极短的形容,非常简单。我猜,应该不会只有这么点意思;而命名


    本来就是强调自己特别喜欢的部分,不需要在意太多细节。


    为了使小傢伙快点成长,和以往一样,我问:「你对这种形容还有感想


    吗?」


    「嗯──」小傢伙思索了几秒后,说:「我身体表面的温度不高,未来还有


    可能变得更低,所以啊──」他用了不少比喻,也顺便把东方人所谓的禅意给加


    入其中,却导致我有点听不太懂。


    小傢伙应该不是在瞎掰;在翻开字典之前,他一定有好好想过。我相信,他


    对此的感性在一开始就发展得较为抽象。而接下来的选择,又几乎是全凭直觉;


    最后,虽然结果很快就出现了,但要把这可能不那么依赖言语逻辑的思考过程给


    清楚表达出来,可得再花不少功夫;不过,他越讲越起劲,显然很希望自己的名


    字有足够的故事性。


    真是贪心,我想,努力忍住不笑。在过约三分钟后,他才讲完。我轻咳一声,


    大致整理了一下:「总之,你希望自己能够让烦躁的人静下心来。」


    的确,──无论是因为天气、心里或病痛──一个人要是感到心浮气燥,那


    便离浪漫有点遥远。


    小傢伙在奋力点头过后,兴致勃勃的说:「我也渴望自己能够用手指轻轻一


    碰,就为对方带来大量的性刺激。」


    「那你大概得要学点推拿或针灸的技术才行。」我说,尾巴慢慢摇晃,「好


    消息是,图书室内有这些书。」


    在我告诉他的一些色情故事里,有一些利用到冰块助兴的段落。似乎,我猜,


    小傢伙对那种情节最有共鸣。他血液的温度不会比我低太多,但毕竟是能够抵挡


    刀枪的设计,最外层距离血管是有点远。相信再过不久之后,小傢伙身上的甲壳


    会变得比金币还厚;而他不仅不会觉得重,组织的增生也不会害得他的关节卡住。


    虽然结构複杂,却不需要隔一阵子就用锉刀等工具来修整,这真是非常了不


    起!我不得不再次佩服凡诺的设计,而一直到现在,我都无法确定他的灵感究竟


    是否来自昆虫的外骨骼。下次要问个清楚,我想。


    观察小傢伙这半天下来的肌肉转变程度,我发现,他体内的能量转换效率比


    我要来得高。他应该会长得比我还快,可能一周内就会变得比我大。


    「太有趣了!」我说,立刻把刚才所想的都讲出来。小傢伙虽然边听边点头,


    却不想继续讨论下去。很显然的,他讨厌自己身上所有不像人类的地方。我垂下


    耳朵,决定不勉强他。


    原以为小傢伙会给自己取更有趣的名称,或者选多几个更通俗一点的中文字;


    而选个如此富有个性的字也不错,我想,习惯就好。


    「从此以后──」我抬起头,郑重的说:「我就不叫你小傢伙啰。」


    泠、泠、泠、泠、泠……在心里默念不只十次,就可以把今天一直叫的「小


    傢伙」给从脑中挤出大半;不过就是半天下来养成的习惯,要改变实在是太容易


    了,特别是我又极不想成为像凡诺那样的人。在今天过后,他可能也不会直呼泠


    的名字。我也曾假设他会叫泠的名字,却坚持不叫我的名字。这样的话,我还是


    只会讨厌凡诺,而不讨厌泠;至於这究竟是表示凡诺比较喜欢我,还是正好相反,


    我就先不进行太多揣测。


    泠小心翼翼的把字典放回去,而一直在到处探索的我,发现这边的桌子下也


    放有几瓶酒;深棕色的液体,装在被擦得亮晶晶的高级玻璃瓶里。即使是最厚的


    瓶底,也几乎看不到气泡;从瓶身到瓶颈都有不少极像花托的曲折线条,从外型


    看来,应该是这十年内产的酒。


    我想要偷喝几口,但仔细想想,这不是年轻人该嚐试的。更何况,我不该给


    泠带来太多麻烦;摇摇晃晃的,要他扶着才能回家,这可不是一个好前辈会有的


    形象。


    至於是否会惹凡诺不高兴,我则不太在乎。这几天,我真的觉得,让他不高


    兴远比看他一脸得意要来得有趣;一些小孩会藉着做坏事来引起自己父母的注意,


    我的心态可能快和他们一样了。


    过约一分钟后,我和泠都回到走廊上。我们一起抬头,看向窗外。太阳已经


    完全下山,令树木之间的阴影显得深隧。大门口传来几位小姐的嘻闹声,我想,


    她们也玩了好几个小时,却依旧充满活力;比许多同年龄的孩子都还要活泼,这


    是一件好事。而在听到他们无忧无虑的笑声后,我也更同情那些住在贫民窟的孩


    子;要是每个孩子都能吃得这么营养,自然是每天都蹦蹦跳跳的。


    无论是那个贴药布的,或特别瘦弱的,他们的脸都再次自我的脑中浮现;那


    些孩子,不论男女,结局可能都很悲惨。为了自己好,不该再关心他们,而这是


    不可能的;就算会被说是不成熟,我也认了;一个人要是没有恻隐之心,那便不


    配备称为万物之灵。连不是人类的我,都想要多拥有一些;这之中的光辉,连金


    币都比不上。


    虽然只是冰山一角,但我希望,至少在做得到的范围内,我要尽可能的对他


    们伸出援手;虽然和泠讲到这些,我却又很快坦承:「我不打算把自己玩乐、休


    息和学习时间牺牲太多。」


    这样的善行当然称不上是极致,而即便再有限,也能给那些孩子带来帮助;


    可要是轻易的说「这样就没问题了」,好像又不太对;再一次的,我感到罪恶。


    也因为这样,我和泠谈到早些时候的行为时,会有些结巴;刚才,我们的对话就


    断在很微妙的地方。我晓得自己讲得不好,而在短时间内,我也不打算修正。


    「在真正慈善家的眼中,我的想法铁定有太多瑕疵。」我说,认为这个结论


    还不错。


    「我想──」泠低着头,小声说:「他们多少还是会认同你的想法。」


    把头抬高的我,看到泠的两手食指相互碰触。这一次,我不命令他说下去;


    偶而,也该让他自行鼓起勇气。


    过约十秒后,泠再次开口:「依据我脑中的资讯,那些举办慈善活动的人,


    更常被周围的人嘲弄。在他们眼中,你和那些真正自私到极点的例子,绝对是有


    很大的差异。所以,他们不会不珍惜像你这样的人。」


    这方面的概念,泠好像真的懂得比我还要多,而图书室里也没有哪本书是特


    别描写到慈善家的种种经历。很显然的,凡诺为他注入的资讯里,「慈善家」佔


    有特别大的篇幅;这可能有何特别因素,而我若没问,凡诺主动讲解吗?


    泠低着头,说:「即便极为有限,也值得去做。当然行善时没受到称讚,还


    受到冷言冷语,是会很令人感到沮丧;但说真的,我觉得这根本就无所谓。」


    「重点在於那些孩子有没有吃到东西。」我说,和泠一起点头。他欣赏我的


    想法;晓得有个人支持自己,这感觉还真不错。而我也注意到,明明泠和我都算


    不上是大人,却关心那些孩子;这当然是来自於恻隐之心,但会不会也表示,我


    们自认比要他们来得高等。


    这就更无所谓了!我想,赶紧把脑中的疑惑给抹去。很明显的,相较於时常


    挨饿,老受到虐待和暴力威胁,被迫与亲人离散的人比起来,我们算是非常幸运


    的;所以,比较正确的思考方式应该是:比较幸运的人,要试着把资源分给没那


    么幸运的人。这样才能够营造出比较美好的社会,我想,泠也说:「就算远远称


    不上最好,我们也该继续做下去。」


    「同意。」我说,用两只前脚轻顶他的臀部;这相当於藉着拍背来表示亲暱,


    尽管此举让泠差点摔倒。我不出言解释,反正,他一定懂我的意思。


    因为肚子里装了些东西,我们的行动不快;半路还要重新调整衣服位置的我,


    比预期要多花了快两分钟才和泠一起来到玄关。


    大门上锁的声音传来,我想,得走旁边的小门了。


    这时,一位男性仆役刚好要外出。我们跟在他后面。


    没算对距离的我,不慎碰到那位男性仆役的左小腿。他马上跳起来,八成以


    为自己踢到一只老鼠。由於我们身上的幻象未消,他什么也没看到。过了快五秒


    后,他小声的自言自语:「只是风吗?」


    刚好,一阵真正的大风吹来。这个人绝对能比较出前后的差异。但或许是因


    为长年过分依赖视觉,他这下只会更确信先前的触感是因为风的缘故。


    走过好几条街,我们终於回到家。首先,把蜂蜜和衣服都放到图书室里。接


    着,我们用墙上的肉块,把体内的食物都给吸走。最后,我们一边伸懒腰,一边


    躺在书堆上;毕竟走了这么久,腿和腰都会感到有些酸。


    我们把放在图书室里的一罐水都给喝光,在各打了一个大嗝后,我们再次躺


    下。有好长一段时间,我们只是看着天花板发呆;不想看书,即便是有再多的插


    图,现在也都无法引起我和泠多大的兴趣。


    我们虽有些累,但也不想睡觉。


    次在没有凡诺陪伴的情形下这么晚回来,让我感觉自己的勇气和能耐都


    更上一层楼。


    在过约半小时后,我和泠走到二楼的窗前。这毕竟是全球属一属二进步的城


    市,我想,多看看晚上的街景,绝对有助於我们了解人类。


    泠现在还小,即使蹎着脚也搆不到窗子。我打开储藏室,要他先站在我以前


    用来垫脚的铁桶子上。


    在这同时,我也发现,研究室的门上锁了;里头没有任何声音,凡诺不在厕


    所里。很难得的,他的气息从家里消失了。这个不常外出的傢伙,只锁了研究室,


    大门和图书室都是开着的。「算是很为我们着想。」我说,皱一下眉头,「他对


    幻象也太有自信了,还是说,这表示城内的召唤术士真的只剩下他一个?」


    我猜,凡诺很早就出门了。他应该是去找些研究资料,而不是为了找我们。


    晓得泠对此有点不安,我一派轻松的说:「凭我们创造者的能耐,他应该可以在


    几秒钟之内就得知我们的位置,并在几分钟之内就赶到我们身旁。」


    而泠虽然点两下头,看来还是很担心,「我们这么晚回来,他真的不会生气


    吗?」


    我原本想随便回答,也许再故意吓一吓泠;而在考虑几秒后,我还是尽可能


    语气正经的说:「生不生气我不晓得,他毕竟是个很难捉摸的人。地址发布页 ltxsba.info」


    看到泠眼中的光芒持续缩小,我赶快说:「放心吧,再怎么样,责任都是由


    我来承担。」


    要当个好前辈,我时常这么提醒自己。在把蜂蜜、衣服和零钱袋都给放到图


    书室的一角后,我们再次回到二楼。


    泠多费了些功夫,把仓库内的工具箱也拖过来。这样,我就能站在他的左手


    边,一起讨论眼前所见到的景象。如同许多户人家的孩子那样,这场面我也期待


    快半年了;虽然就外型来看,我们的血缘关系不近,但我们终究也是出自同一人


    之手。是朋友,也很像姊弟,我想,不免感到有些难为情。


    最棒的是,泠才刚出生不到一天,和我却总有聊不完的话题。


    「那东西好吃吗?」他问,右手食指按在玻璃上。我顺着他的指尖,看到一


    个正在卖油炸小点心的摊贩。


    「其实就是洒了一堆盐巴的便宜玩意儿。」我一边回忆以前的品嚐经验,一


    边说:「由於油没有常常更换,所以带有一点焦味。老实说,我觉得我们自己做


    或许会更好吃。」


    和泠的问题比起来,我的见解总是比较长;我挺担心他会觉得烦,而在几次


    经验之后,我确定自己的回答大致都符合他的期待。


    「看看那个警卫。」我说,伸出右前脚,指着位於泠鼻子下方的一个胖男人,


    「他的年纪其实很轻,却已经跟个中年人一样。唉,他太爱喝酒了,又常常熬夜,


    所以肝不好


    在不知不觉中,竟然变成都是我在主动提起话题。由於只是闲聊,所以我谈


    的也多半都和健康有关。泠更关注一些人的穿着;尽管叫不出多少布料和配件的


    名称,他却好像真的对每个细节都很好奇。


    「那个女人──」泠说,指着一位低着头的女子,「她的颈子上,啊──那


    些黑黑的宝石,好漂亮喔!」


    我为看清楚细节,先瞇起眼睛。过约两秒后,我回答:「那是煤玉,其


    实不是多昂贵的东西,主要是用於丧礼场合──」


    我还没来得急讲解,泠就把注意力转到另一个路人身上;不是「丧礼」


    一词令他不悦,只是街上总有更新奇的存在。


    泠伸长脖子,问:「那个女人的妆好浓,是正准备回家的娼妓吗?」


    「没错,」我说,一样瞇眼看个仔细,「他似乎是没有皮条客的,这样反而


    比较好;客人给多少,她们就赚多少。而就我的观察,那些讨厌的中间人其实比


    客人要来得会对娼妓动手动脚


    又过一分钟后,泠看到一名腰极为纤细的妇人。我动几下鬍鬚,说:「一般


    人会用沙漏来形容这种极端的体型,还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呢。」


    一连笑了好几声的我,要过了快十秒,才发现泠被这位妇人吓到全身发抖;


    他没法靠着窗子,还差点栽进我的怀中。要过至少两分钟,泠才冷静下来,说:


    「束、束腹实在太离谱了啦。再怎样,也、也、也不该让人的腰变得像是根棍子


    啊!」


    「这毕竟是个极端排斥裸露的国家,所以对於美的追求可能──」我的话没


    说完,因为有个人引起我的注意。


    是一名男性,皮肤苍白、裹着一身黑袍;站在路灯旁的他,有着一头灰色卷


    发,可能不是英国人。他的眼神相当严肃,两片嘴唇被下垂到极限的嘴角给拉得


    极薄。至於他的额头,皱纹的数量已经不输老年人;再配上凶狠的表情,让他看


    来就像是一头准备扑向猎物的狮子或老虎


    我猜,他是一名牧师。而即使以上个时代的标准来说,用这副邪恶的模样来


    传递福音,也是极难受到一般人的欢迎;我马上把自己的见解跟泠说:「周围的


    人根本不敢看他一眼,八成是个难相处的傢伙。」


    凡诺说不定还比他友善;难得有人能让有这种感想。继续压低身体的泠,稍


    微把头抬高,说:「他看来非常生气呢。」


    「我听闻过不少脾气暴躁的牧师,」我说,笑出来,「其实许多人都认为,


    干这行的常常比教师或警察还要容易有情绪起伏。」


    令我们稍微感到不安的是,他刚抬起头,双眼还一直盯着我们。


    不,我想,他只是「看向这边」而已。大概是在注意窗边的污垢,也可能是


    在忙於沉思或祷告;又或者,他突然心血来潮,打算好好研究眼前几栋建筑物的


    各部位比例;总有个原因,而他只是一名路人,我可不会去多仔细猜想「他此时


    的行为是受他人生中的哪一段经历所驱使」。


    我们幻象足以持续一整天,一般人在那儿就算拿着望远镜,也看不到我们的


    一丝轮廓;然而,就在我想着这些事时,那个人高举双手。


    两道强光遮蔽我们的视线──晓得情况不对的我,反射性的用后腿踢窗框,


    同时用前腿勾着泠的双臂;下一秒,我们一起往后倒。而在我们落地前,玻璃窗


    就化为碎片,连窗框都被掀飞;高热把我们身后的研究室大门给烧成焦碳,往外


    扩散的几波冲击,几乎要把整条走廊的地板都给粉碎。


    先前,我们若傻傻的呆愣在原地,那可是一定会没命的!


    爆炸声让我和泠都忍不住大叫,同时,瞬间的耳鸣也让我们好想吐。有好几


    秒,我只能感受到强风、气流,碎玻璃、碎木屑、泠的双手、胸膛,以及我自己


    的心跳。要再过至少半分钟,我们的视听觉才会慢慢恢复。


    实际上,我只闭眼不到五秒;为了确认这一点,我还举起两只前脚,稍微碰


    触一下自己的眼球。光是刚才那一下,就给我们的眼睛、耳膜和肺脏等器官带来


    不少伤害


    泠趴在地上、脸色苍白;四肢不断颤抖的他,看来是被吓坏了。不能怪他,


    我想,无论凡诺当时是怎么设计的,他现在都只是个小孩而已。


    抬高右前脚的我,一边拍着泠的背,一边看向研究室。


    桌子和柜子都被翻倒,上头各有一个比人头还要大的洞。那张看来像是古董


    的椅子,则是完全消失了;我猜,那两道光柱在突破门和墙壁之后,先是命中椅


    背,然后才落到桌子和柜子上。


    和以往一样,凡诺在研究室里堆了一些书和笔记。它们几乎全都在燃烧,之


    中封面特别花的一本书,还冒出绿色的火焰。而为了抢救几张纸或几本笨重的书


    而延后逃跑时间,我和泠都不会笨到去做这种事。


    凡诺会很生气吧?我想,他花了这么多功夫,如今却变成这样。他看到眼前


    的景象,可能会抱头痛哭。如果凡诺能够快点回来,我愿意被他迁怒。


    火舌迅速蔓延到天花板上,相信再过不到几分钟,整栋房子都会陷入一片火


    海。几个瓶子碎了一地,一些黄色和绿色的药水洒入火堆中;没有爆炸,只是冒


    出阵阵白色烟雾。一种很呛鼻的草味瞬间充满室内,令我眉头紧皱。


    泠继续趴在地上,我要他把鼻子埋到我的毛里。因为大火和浓烟,我看不清


    楚壁炉内的光球。我凭直觉判定,那东西的爆炸威力应该非常惊人。而就算没有


    那玩意儿,我们也该快点离开。


    那个穿得像是牧师的人,打算把我和泠都给消灭。我记得,凡诺稍早时曾经


    描述过这种人;他说他们是笑话,而我可笑不出来。


    现在,我们暂时看不到黑袍男子的脸。而他也没有冲到楼上来,大概是以为


    我们死定了。或者,他只是在等我们下楼;我提醒自己,先别太绝望。浓烟将有


    助於我们逃走,而在必要时,我们也可以使用术能。


    「别去管蜂蜜、衣服或其他东西了!」我说,和泠一起跑到门口。一直要到


    这时,我才注意到,自己的四条腿也都在发抖。


    抬高双臂的泠,使劲把门拉开。户外竟然没有传来尖叫声,这让眼前的景象


    显得极不真实,好像这一切只是在舞台上发生,而我们只是其中的两位演员。


    我猜,黑袍男子使用了大范围幻象。这表示,不少人可能一直要到被烧伤才


    晓得这里起火。


    「这就是召唤术士引起的灾害啊。」我说,使劲摇几下头;我们不仅没有解


    除幻象的能力,也无暇去顾及其他人。


    我和泠在离开家里后,就立刻拔腿狂奔。一直要到过了快十秒后,我才发现,


    泠实在不应该距离我太近;敌人只有一位,我们要是分散开来,最多就只会死一


    个人。


    可泠才刚出生,他的四肢尚未发育完全,跑得还没有我来得快;才刚想到这


    里,我就看到他被一块石头给绊倒。我赶紧回头,用鼻子和额头把他的身体从地


    上铲起。


    虽然泠被设计成守卫,但现在,他需要我来守护。我绝对不会把他丢下来,


    且不要再想什么只死一个人。现在,我正式把目标正是修正为:我们两个都要活


    下去!


    屏住呼吸的我,使劲抬高脑袋;泠被顶起来,在我的身上翻滚半圈。然后,


    他花了快两秒才重新站稳。我立刻转头,使劲用头撞一下他的屁股,要他继续往


    前跑。


    过不到半分钟,又有两道强光出现;这一次,是从我们的右边过来。那傢伙


    果然是瞄准我们攻击,而不只是要摧毁研究室而已。


    大团白光看来非常吓人,但这个法术的初速并不快。和手枪的子弹比,可说


    是慢得多;我想,只要集中精神,就可以预测光柱的最终落点,并算出它们的影


    响范围。


    我赶快停下脚步,用爪子和肉垫急煞。泠则是在往前翻滚两圈后,使劲一跳;


    瞇起眼睛的我,看到他身上浮出蓝色的树枝状纹路。


    泠在不知不觉中使用了术能,这是正确的;我想,要是为了保留术能而死,


    就太划不来了。我看到他落在一栋房子的三楼阳台上,接着,我闭紧双眼,把身


    体压低。爆炸声先后响起,热浪几乎使我的毛发烧起来;这次是在户外,我耳鸣


    的情形并不严重。


    巨响、高温和冲击,把远处的匹马给吓得半死;牠们已经失去控制,而坐在


    马车上的人只是赶快弯腰控制;努力抓紧韁绳的他们,还不知道到马匹究竟是被


    什么给惊动了。


    鸟儿几乎都飞走了,震波甚至把老鼠和蚂蚁都给赶出原本所在的缝隙。附近


    的狗不论大小,全都在狂吠或哀嚎;没有主人的早已逃离现场,而被主人牵着走


    的,则使尽全力的拉扯系绳。


    幻象虽然影响附近的住户和行人,对动物的影响力却非常有限。然而,尽管


    察觉动物的行为异常,离开的人却不多。太阳才刚下山,路上的行人不会比白天


    要少。


    而刚才,我还带着泠到跑到房子外;要是之中有哪个人被炸得稀烂,那岂不


    是我害他们──


    不,先别这样想!再说,我们都自身难保了;关心其他人的安危,或者为受


    到无辜波击的人默哀,都是之后的事。


    在迅速翻滚的黑烟中,那个双手发出白光的傢伙正在寻找我们;可能害几个


    家庭破碎,或糟蹋这座城市多少,他显然不是很在乎这些细节。


    「亏你还穿得像个牧师呢。」我说,语气尽可能轻蔑。对方双臂放松,慢慢


    把脖子往左扭;略沉的「咖」、「啪」声响起,他在稍微调整过颈椎后,还是没


    开口回应。


    而他光是听到我的声音,应该就已经能判断出我的所在位置;黑烟还未散去,


    我希望泠能趁着这个时候逃得够远。


    在我的面前,黑袍男子左手用力一挥。不过半秒的时间,黑烟就被吹散大半。


    这下,我和他的眼睛对上了。而原来,我距离他只不到一百步。我尽管咬着牙,


    四条腿却已麻木。我背上的毛几乎全竖起,肠胃却好像装满了冰块。


    泠没有善尽义务,但我可不会怪他;无论凡诺最初的设计是如何精采,我们


    的身体都要过了一到两年后才会完全成熟。且事实上,正是因为我毫无警觉,才


    会让他陷入这般险境。又如果我没有带泠到窗边,或许我们就不会被黑袍男子发


    现。


    首先该为这一切负起责任的,当然是凡诺;而我,尽管尚年幼,也不能免责


    太多。


    我叹了一口气,稍微瞄一下泠的落点;他从阳台上消失了,我猜,他可能把


    窗子打开或打破,进到那一户人家的客厅或卧房里。


    「很好。」我抬高鬍鬚,小声说:「孩子,在这傢伙离开前,可千万再出来


    了。」


    为避免泠的下落给对方察觉,我很快转头


    凡诺之所以离家,该不会就是为了逃离这个袭击我们的傢伙?也许,我们的


    创造者根本就不擅於战斗;他擅於做研究,也是个懂得操控自身记忆和情绪的专


    家;就算他有能耐把我和泠做出来,既会控制羽毛笔又不怕喝滚烫的汤,也不表


    示他是个战斗高手。


    大贤者当初雇用他,也不是要他去当守卫或杀手;所以,我最初的期待一点


    也不正确,又是一个极为幼稚的错误;想到这里,我也不想花力气喊救命了。


    虽然,在我的内心深处,还是很期待能再次看到凡诺。他会再回来吗?看到


    自己的得意之作受到伤害,至少要有些情绪反应吧!


    而万一,凡诺就是利用我们来吸引这傢伙的目光呢?


    「若真是那样的话──」我半睁着眼,小声说:「你果然很聪明啊,老傢伙。」


    也许,凡诺是在我和泠离家后不到一小时之内就跑了;我们在外头待了快半


    天,大概够他逃到外国去了。


    在经历够多的惊恐和绝望之后,愤怒和不耐等情绪开始填满我的胸腹;我痛


    恨眼前的黑袍男子,也讨厌凡诺选择不告而别。


    我不是个迷信的人,无法接受「天堂」和「下辈子」等概念;无法把死亡看


    待得浪漫些的我,既然无法坦然接受,就必然会选择反抗。


    我压低身体,黑袍男子伸出双手;大量的白光再次出现,我若遭到完全命中,


    整个人大概都会灰飞湮灭。在接下来的十秒内,我打算使用术能;把速度提升到


    最快,应该足以闪过这傢伙的攻击。然后,我会把他的喉咙给咬断。无论这人的


    双手能放出什么,面对极近距离的连续攻击,他应该难以应付吧?


    而我很快就知道答案了,因为有两根类似长茅的东西落到那人身上;是泠投


    出的,我想,睁大双眼。


    又再次出现在阳台上的泠,两手充满术素光芒。他先是把阳台上的铁栏杆给


    扯下来,再把一根又一根的铸铁柱给分开、当作短矛扔出去。照理说,他投得非


    常准,应该有机会插中黑袍男子的腰或背。


    然而,那件黑袍先是化为漩涡状,再冒出三只触手。在几下「唰」「啪」声


    后,它们包住铁矛的尖头与中段;这些看似布料的东西,其实很接近我们图书室


    内的软体生物。


    发现情况不如预期的泠,身上出现大量蓝光。接着,有超过两秒,我很难看


    清楚他的身影。在篮光闪过的瞬间,其余的铁栏杆也被扔出;像是两团风暴一般,


    泠的半边身体在消失后,又再度出现;先右后左,迅速交替。而围绕在他身上的


    蓝光,则彷彿化为几十道电弧。这种速度、精度,我想,连大量烧煤的机器都不


    见得能做得到;将身体给操至如此地步,可见他耗费不少术能。


    即便胜算不大,泠仍想试着把眼前的敌人给刺成蜂窝。原来,他没有抛弃我。


    但比起称讚他善尽职责,我真的宁可他赶快逃离现场。眼前的召唤术士,比我们


    的创造者还像怪物。至少,我没见过凡诺造成任何类似的破坏。


    黑袍化为数十根触手,将铁矛接下或打下。而慢慢吐出一口气的男子,也很


    快转身。他伸直双臂,让两道白色光柱并在一起。很简单的逻辑,却足以让我绝


    望到差点跪下;他打算把泠和房子一起轰成碎片,我就算再害怕,也不会允许这


    种事发生。


    咬着牙的我,在把胸腹中的沉重感强迫分散后,立刻往前冲;瞄准黑袍男子


    的颈子或耳朵,我想,张大嘴巴。虽然我还未完全成熟,但牙齿已大到足够在他


    身上打出不只一个洞;那翻开皮肉、刺入骨头深处的疼痛,足以让他立刻倒地。


    我没想到更之后的事,倒是有料到他会怎么阻止我。


    一直到我跳起来,黑袍男子都没回头。即使如此,他的几只黑色触手也很快


    抛下铁矛,把我的四条腿都给缠住。


    无论我和泠怎么攻击,这傢伙都有办法应付。不过几秒钟的时间,我们的胸


    腹又再次被比铅还要重的绝望感给充满。


    只被我中断不过两秒钟施法时间的男子,双手又各射出一道光柱。我只能看


    着泠的身影在光芒后消失,根本一点办法也没有


    然而,出乎我意料的是,在几清脆如铃铛的声响之后,白光竟然就群虫般散


    去;两道光柱化为大量的光点,不再充满高热。周围的环境一下变得凉快,让我


    惊讶到忘记呼吸。


    法术失败了?黑袍男子睁大双眼。而光是这样,我和泠都只还不能松一口气。


    这位穿得像牧师的傢伙伸长脖子,用力发出深沉怒吼。过不到几秒,他看向


    我,眼神变得更加凶恶。我猜,他以为刚才是我稿的鬼。快把双唇咬出血的他,


    显然不打算听我解释;很快的,他敞开双臂,将身上的袍子往两旁拉。我想,他


    大概是要把我给勒紧甚或撕成两半。


    下一秒,从黑色袍子上冒出来的几只触手都化为碎片;这质感变化实在太快


    了,连我也反应不及。在重摔到地上后,我赶快起身、往左边逃窜。那些碎片在


    落地时,不仅没发出多少声音,还轻盈到会弹跳、翻滚;好像刚才缠住我的,只


    是一堆腊制的绳子。


    就是要这样才对!我想,绝望感一下全被扫光。有人出手相助,而会这么在


    乎我和泠的,只会是──


    「你们这些人啊,这次连警告信也不寄。」凡诺说,右脚刚把一团火焰给踩


    熄,「现在,为了处理我和我的作品,甚至不惜伤及无辜的民众。唉,你们的格


    调真是一次比一次还低,难怪不曾被主流市场接受。」在听到他的声音后,我和


    泠都高兴到快要叫出来。而凡诺虽然有看到我,却先问候黑袍男子,这一点又让


    我有些不满。


    此外,我有点听不懂凡诺在说些什么。总之,他好像认识黑袍男子所属的组


    织,并有多次交手的经验。


    而在刚才,我注意到有一条半透明的东西,像蛇或鳗鱼那般爬过凡诺的右手。


    那不是绳子,是生物;从他衣物的突起看来,牠的现在概是待在凡诺的手肘下方。


    「好啦。」凡诺拍两下手,周围的大火立刻熄灭。我和泠根本看不出他是怎


    么做到的,而黑袍男子看来不太意外。


    过约两秒后,凡诺继续说:「报上你的姓名吧。」


    黑袍男子很快开口──这傢伙的声音极为低沉,而他吐出的每个字,都带有


    一种好像打算生吞对方似的狠劲──:「我跟你根本没有什么好谈的。」


    凡诺不但没有被吓到,还一脸不屑的说:「真无聊,那么──我就称你为七


    百九十九号好了。」又一次,我和泠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。连一直试着放慢


    呼吸节奏的黑袍男子,也慢慢抬高右边眉毛。


    过约两秒后,凡诺稍微把头往前倾,说:「纳闷吗?我也不打算装神秘啦。


    基本上,就是我的手下败将有七百九十八个;之中没有一个活口,一但事情演变


    至此,无论对方再怎么求饶我都是不予理会的。别怀疑,学艺不精的你,必然会


    成为第七百九十九个。顺代一提,之中有四百二十一个,可是比你要精采许多喔。」


    凡诺记得很详细,或者,他只是随便说几个数字来唬弄对方;通常,会说出


    这种话,都是要对方知难而退。而现在情况可能彻底相反,我想,凡诺好像真希


    望对方全力攻击;一个老强调自己有多聪明的人,竟然会在战斗时做出这种不符


    合常理的行为,让我和泠又感到非常不安。


    黑袍男子咬着牙、十指曲起;白光再次集中在手中,而他却无法像先前那样


    放出光柱。那些光球只是在他的手中旋转,之中有超过十颗,不是瞬间熄灭,就


    是在剧烈摇晃。


    黑袍男子在又尝试约五秒后,握紧双拳。白光消失了,他的呼吸急促,好像


    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手脚直接制服凡诺。


    而黑袍男子就算极为生气,也不敢贸然前进;他知道,凡诺有办法轻易打倒


    完全没使用法术的人。


    在接下来的十秒钟之内,黑袍男子慢慢移动双脚;既是在远离凡诺,也是在


    远离我。很显然的,他怕自己被夹攻;我明明无法构成什么战力。而这也表示,


    他不允许自己在对付凡诺时有任何分神。


    刚才,凡诺影响了黑袍男子的法术。就像是把时钟里的某个齿轮给移位,又


    或者把蒸汽机的某几管线给打破。我只能猜测,却不知道之中的详细原理。而无


    论有多複杂,凡诺总要有个动作;刚才,我的视线若没有被一大堆白光笼罩,一


    定能看个清楚。


    「七九九,七?九?九。」凡诺边笑边说,几乎快把这个编号给哼成一首儿


    歌,而我却完全不觉得他像个小孩。


    「唉──」他在极为作做的长叹一声后,说:「要是那些噁到家的小气鬼没


    给你立个墓,那我会好心替你做一个的;而既然你连自我介绍都不会,那上头就


    只能刻我刚才念的那一串数字啦。」


    凡诺很积极挑衅黑袍男子,还不忘接着配上一系列埋葬和雕刻等手势;后者


    已经气到全身发抖,却迟迟不出手。我想,这傢伙既然有胆袭击像凡诺这样有明


    的召唤术士,应该不会只准备一招。而在见识到凡诺的攻击方式后,黑袍男子的


    计画好像就完全被打乱了。


    他脑中有关凡诺的资料就算称不上是错误百出,也可能早已过时。凡诺可是


    活了好几百年,而有关召唤术的修行,我猜,他有可能是十年一个新本。


    即使是一百年前的凡诺,也可能比现在的黑袍男子高明太多;我想,后者尽


    管脑中已经组出许多新的应变方式,却都不认为自己能有效打击对方。


    所以只剩下逃跑或求饶这两个选项,而凡诺早就表明,自己不接受求饶;黑


    袍男子一脸怒容,大概也不允许自己逃跑。后者的胜算极为有限,但气势依旧惊


    人。


    凡诺瞇起眼睛,说:「我的小傢伙们啊,一个才刚出生,一个才不过六个月


    大。你花了这么多功夫,却只能吓到他们。七九九啊,你这样不是很可笑吗?」


    凡诺的这句话让我有点不舒服,好像他原先其实期待那个一身黑的傢伙能大


    大伤害我们;也许是我多心了,而现阶段,我也不打算计较太多。


    突然,黑袍男子像是在做热身操一般的,极慢但规律的摇动双臂;光球绕着


    他的手腕旋转,速度是一圈比一圈快。这一次,光线没先前那么强,却发出极尖


    锐的声响。我因为胸腹感到不适,而后退不只十步。


    双脚踏稳的陪袍男子,稍微往后仰。他以逆时钟方向扭动上半身,而我很确


    定,他可不是纯粹在舒展筋骨。他是为了集中术素,我想,总量或许会比先前都


    要来得大。受到凡诺的干扰,黑袍男子无法像先前那样有效率的施法。


    然而,黑袍男子的的气势并未因此减去多少;我猜,他大概只要稍微换个方


    式,就能带来不输前几次攻击的破坏效果。


    危险!我一边以眼神警告站在远处的泠,一边迅速后退。


    泠一边喘气,一边爬上屋顶。眼中光芒缩到最小的他,好像正准备丢一些瓦


    片下来。我看着他,使劲摇头;别再出手了,这不是我们能够介入的!


    我相信,单凭眼神,泠就已经能够理解我的想法。过约五秒后,他垂下双手,


    跪坐在屋顶上。松了好大一口气的我,再次看相凡诺和黑袍男子。


    凡诺是个聪明人,却没打算和对方保持距离。此外,我很惊讶的发现,凡诺


    在看到自己的家被炸烂后,嘴角竟然上扬非常多;和面对我时的假笑不同,那是


    一种比较柔软、没有雕塑感、带有人味的笑脸。他成为召唤术士前,应该都


    是这么笑的。


    凡诺不仅没有生气、紧张或害怕等情绪,还好像非常高兴。我很少看到他这


    样,一时之间,我也不知道该说出什么样的感想。


    面对眼前的敌人,凡诺好像是发自内心的欢迎;相信不只是我和泠感到难以


    理解,连黑袍男子也觉得相当奇怪。


    过约十秒后,我们一身黑的敌人终於停止摇晃上半身;白色光球迅速增加,


    同时在凡诺身后聚集。他想对凡诺来个前后夹攻,我猜,灵感大概就是取自先前


    我和凡诺让他感到腹背受敌的情况。


    过约五秒后,这些白光组成一个圆阵;凡诺几乎位於正中心,我想,等下这


    些光球可能又是同时动作。凡诺若没法遁地或跳高,就得努力防禦来自四面八方


    的攻击。


    虽然我理解黑袍男子的战术,却几乎不紧张;凡诺的态度,大大影响我的情


    绪。


    凡诺在看见包围自己的法术逐渐成形后,露出更大的笑容。他白过头的牙齿,


    总是给我一种很假的感觉。他不压低姿势,也没转头看一下身后的情形。又过约


    三秒后,他慢慢的抬高右手;一条纤细、晶亮的东西被他甩出来,发出让我不寒


    而栗的湿黏声响。


    几乎同一时间,黑袍男子冲出去;我没看到他的双腿动作,只知道他是在眨


    眼间,就让自己距离凡诺不到一步。这是一种跳跃,或许是直接缩短空间的大型


    法术;若是採用这种攻击节奏,他或许真能把凡诺炸飞,特别是后者又一直那么


    轻敌。


    然而,在三下密集的拍击声后,凡诺周围的白光就消失大半。


    下一秒,黑袍男子全身瘫软。五官变形的他,四肢时而收紧、时而伸直;好


    像有不只一阵的高压电流通遍全身,让他从头到脚都冒出几丝白烟。


    接下来的一分钟,我和泠都睁大双眼。


    些许白色的光芒,自黑袍男子的脸颊和颈子等处发出。张大嘴巴的他,趴在


    凡诺的两腿前,表情看来十分痛苦、惊恐。


    等等应该出现会大爆炸吧,我猜,足以让黑袍男子粉身碎骨;已经有太多术


    素脱离他的掌控,那些发光的血管一起炸开,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。


    而和我预料的一样,凡诺完全不后退。他继续留在原地,低头观察──或者,


    他是在欣赏,我真希望他的品味没有这么糟糕──。


    黑袍男子在发出一串尖锐的喘息声后,两团白色的火球升起。不要几秒,他


    整个人都被连续闪烁的白光包围。然后,我看到他炸飞至远处;高热和强光伴随


    着剧烈的声响,连远在另一条街的人都能感受到。


    几十块地砖被吹飞,又有好多扇窗子破掉。垂下耳朵的我,除了闭上双眼外,


    也不忘用前脚护着头。相信即使是离这里有段距离的泠,也会感觉耳膜和横隔膜


    快要被震破。


    凡诺离爆炸这么近,身上的衣物却只有往后飞扬一阵。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的


    他,不仅皮肤没有烧焦,甚至无须眨眼。在这个时候,我和泠都觉得,黑袍男子


    远比我们的创造者还要像个人类。


    我吞一口口水,望向仍冒着火的树丛。在一大片焦渍中,我们可以清楚看到


    黑袍男子半裸的身躯。他的双手化为灰烬,身上的衣物更是破烂倒不足以遮住半


    边胸膛;相信在我看不到的许多地方,也是被彻底烧焦、稀烂一片。真惨,我想,


    他应该当场死去;任何一名年轻的壮汉,都无法承受他刚才所遭遇到的一连串强


    烈刺激。


    除了休克外,大量失血也是必然的;而黑袍男子真正的死因,是重要器官破


    裂。


    结束了吧?我想。但凡诺没有移开视线,让我和泠都没法彻底安心。果然,


    再过了快十秒后,黑袍男子发出哀鸣声。我猜,这傢伙在爆炸发生之前,已经试


    图把伤害减到最低;或许是升起防护罩,也可能是再次利用传送法术。我全都不


    晓得,而凡诺应该是不用看也能猜得出来。


    全身是血的黑袍男子,虽然连睁开眼睛都很困难,脸上的皱纹却一直在跳动。


    他试图大口喘气,肺和气管却好像被一堆东西给堵住;在这一分钟之内,他的口


    鼻一直吐出类似老鼠的尖鸣声。而我不用仔细去观察,也晓得他此时的呼吸和心


    跳都极为混乱。


    又过约十秒后,黑袍男子努力睁大双眼,却只能稍微让上下眼脸开一条细缝。


    嘴角拉平的凡诺,边笑边说:「这一招不行,就换另一招,当然。而竟然试图以


    提高威力来突破眼前的困境,这证明你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呢。」


    已经过了这么久,黑袍男子就算耳鸣未消,视力应该也早已经恢复过半。他


    看到凡诺的笑脸,当然会很想再次爬起来反击。


    又过了快半分钟,黑袍男子尽管双腿持续用力,身体却无法撑起多少;我猜,


    他可能就是黏在地上。烤到半焦的伤口,大面积的与石板路接触;皮肤和肌肉的


    化学变化没在落地前就停止,所以,他也许有很大的一部分已经和路面合而为一。


    如同黏在锅底的焦黑肉渣,我想,就算他现在还活着,事后也应该会死於感染。


    在凡诺右手腕下方,那条几乎完全透明的东西在缩短之后,又迅速变得笔直;


    那也是一只触手,但比黑袍男子先前用於防禦的要漂亮许多。动作不仅更为迅速,


    变化度也更高;如此细緻,又极为强韧,却几乎只能让我联想到蛇。凡诺很仔细


    操控它,却不常看它;尽管我先前不曾看过,但他显然非常习惯使用它。


    情况都已经发展至此,我以为黑袍男子会求饶。在又过快一分钟后,他终於


    从地上坐起。黑袍在发出「嘶噜」、「咀噗」等声响,迅速包覆他的伤口;不单


    只是止血和清创,也是在取代失去的组织和器官。不要几秒,黑袍就化为两条手


    臂的形状;先是挂在他的身体两侧,而在一阵沸腾似的连续颤抖后,这两条手臂


    好像终於与他的神经和血管完成连接。虽然比一般的义肢多功能,看起来却相当


    粗,应该不如原先的手臂灵活。


    我猜,他接下来应该会用尽全力逃跑。同时,我已经开始想像自己拥抱泠,


    也和凡诺好好道谢的画面了。


    就在黑袍男子已经是连滚带爬的迅速转身时,凡诺抬高下巴,语气轻蔑的说:


    「这么快就用屁股对着我啊,哼,没种的东西!」


    黑袍男子继续远离他,面色也惊恐得像是要发出惨叫。凡诺嘟着嘴巴,令自


    己的声音听来更为尖细:「看来,你对信仰的坚持也不过如此。」


    这种幼稚的挑衅应该不会带来任何改变,原本,我是这么以为的。


    然而,黑袍男子的动作瞬间停止。不要几秒,他的表情又恢复最初和我们见


    面时的狰狞模样;他看来已经不那么惊恐或想逃了,但离凡诺期待的标准还有一


    段距离。


    我和泠都愣住了。而从泠吐出舌头的样子看来,他应该是紧张到快要吐出来;


    我相信,其实比起黑袍男子,凡诺更让他觉得不舒服。


    我实在忍不住了,乾脆对着凡诺大喊:「胜负已经分晓了,你要嘛一下就了


    结那傢伙的性命,不然乾脆就把他放走!」


    表情没变的凡诺,慢慢点一下头;这只表示他知道我的存在,而不表示他认


    同我的意见。


    过约三秒后,凡诺继续说:「连小孩子都明白,你们的神非常难相处。要是


    祂开始怕我、嫉妒我,而开始恨你的话,会发生什么事呢?」


    眉头紧皱的黑袍男子,迅速从地上站起来;「嘶啦啦」、「啪啦啦」等湿淋


    淋的声音响起,和我不久前猜的一样,他的身体有一大半都被烧焦了。和前次一


    样,黑袍负起清创、止血,与代替受损部位的工作;即便受到这么严重的伤害,


    黑袍男子还是一副血压极高的样子。


    我想,他即使没有耳鸣,光是自己的呼吸声,也足以盖过清楚凡诺说出的每


    一句话。至少还要再过分钟,这个曾经威胁我和泠的敌人才会有进一步动作。凡


    诺见他还不攻过来,乾脆一边跳着简单的舞步,一边说:「真是单纯的生物,啊,


    所以我喜欢宗教;其他艺术可没法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力,弄得像是一个人真要为


    此而生,又要为此而死似的。」


    此时,凡诺无论是语气、表情、眼神或姿势,都不像是一个身处战场的人。


    老实说,他这种无比陶醉,又极为病态的感觉,任谁看了都会感到很火大。特别


    他摸自己脸的妩媚动作,即使是最廉价的娼妓也不愿意模仿。而这种精心设计的


    噁心感,也成功令他似笑非笑的扭曲神情得以连续扩大。


    所以,凡诺是真的非常期待这一刻到来;我想,在多数召唤术士都离开后,


    他一定常常感到无聊吧?


    不同於我和泠,凡诺非常不希望黑袍男子离开。所以,他想尽办法令后者的


    脸变得一半红一半青。我猜,过了几分钟后,黑袍男子还是会在逃命和拚命之间


    犹豫。


    凡诺一边摇头,一边强调:「别误会,我可没嘲笑你喔。」


    我想,凡诺只是希望能把话说玩,也不在乎有无说服力的问题。他蹲在黑袍


    男子的右手边,说:「所谓称职的仆人啊,本来就是要时时刻刻都愿意位主子去


    死;不然,你可是会下地狱的!」


    凡诺一说完,就发出接近马戏团小丑──也有那么点像是鹦鹉──的笑声,


    足以让我和泠的背脊都发寒。


    过约五秒后,凡诺摸几下肚子,说:「这个国家的地主,也会像我刚才这样


    威胁奴隶喔;除了擅用刑具之外,也积极编造死后的世界,好掌控一个人的大半


    辈子。这些技艺啊,从古到今可都只有人上人才能够掌握喔。」


    我又有点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,只能确定他还在试图激怒对方。而让我感到


    很惊讶的是,凡诺竟然还没说完。


    「既然,你已经彻底成为被奴役的一方,那即便再痛苦也别试着逃开;反正


    啊,你也是自愿入这一行的吧,事到如今还没有觉悟,岂不是低等到了极点吗?


    啊──可别太伤心,我讨厌看前一分钟还杀气腾腾的傢伙,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


    内都哭得像个小婴儿。」


    稍微往右转身的凡诺,以逆时针方向绕着黑袍男子走。


    「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吧,如果你死了,就有机会成为圣人啦!觉得我在骗你


    吗,仔细回想一下吧,那些能被你们列在名册上的傢伙,有多少是因为惨死才被


    大家歌诵的。事实上,你死得越惨,所拥有壁龛可能就越大、越华丽。哼嗯──


    难道不是这样吗?即便屍体可能很难拼回原状,你也不用太担心。再过不要多久,


    你就会出现在某几位大师的雕刻、画作和诗歌中。他们会努力把你美化到一个连


    你爸妈都认不出来的地步。这当然会导致一些问题──比方说,生物专家绝对会


    批评这一切──,但你的骨灰罈上可以印上一张更帅的脸,这难到不值得高兴吗?


    你就先抱持这样的想法,努力攻过来吧。」


    和话中的内容比起来,凡诺一次吐出的文字量倒是令我目瞪口呆。原来,他


    喜欢跟前来袭击自己的傢伙废话这么多,好像他为这一刻准备非常久似的。我可


    能猜对了,而说不定,凡诺平常的笔记里,有几张就包含着这些台词的草稿。


    凭着几句挑衅,就要黑袍男子忘记疼痛、抛弃任何求生的想法,我以为这是


    不可能的。而凡诺的一连串侮辱,还真的令黑袍男子呼吸回稳、双眼浮凸。后者


    之所以能再次站直,好像不仅是依赖自身残存的肌肉或法术,而是连体内最身处


    的灵魂都在拚命拉扯。不要几秒,他就冲至凡诺面前。


    和先前一样,凡诺不仅呼吸没乱,还露出大大的笑容。如果不是因为他迅速


    挥动那只几近透明的触手,我可能会以为他是要拥抱那名黑袍男子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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